28、南柯一梦

    小白被孙府下人扛进了客房。蒋昀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见他睡得无知无觉香甜酣畅，心中不禁充满了悲悯。

    蒋昀和喜月也回了客房。孙家到底是有钱，客房布置的也颇气派，有小丫鬟进来给她们沏了安神的茶，又拎了热水过来备着洗漱。喜月接了热水说她来伺候就好，让丫鬟先出去了。

    那小丫鬟福了福身对喜月道：“老爷吩咐了，让奴婢今晚就候在这门口，你家小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就是。”她说完转身要走，却又回头道：“噢，公子那边也请你家小姐放心，老爷也派了人守夜伺候。”

    小丫鬟走了，蒋昀沉重地踱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对喜月说：“这回咱们是完蛋了，什么守夜伺候，就是怕咱们连夜逃了。这个孙老爷太难缠了。”

    “那怎么办啊？”喜月瘪着嘴坐到了她旁边，晃了晃蒋昀的胳膊，“小姐一向最有主意，可得想个法子才好。”

    蒋昀抿了口茶水忍不住的苦笑，“我有主意？回头看看，我主意都是馊主意，哪有什么正经的主意。如今拖累了你不说，还拖累了小白。”

    “这就不必说了。我本就是与小姐一起的，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

    “那小白呢？”蒋昀垂眸拧着手里的杯子，“你说人家好好的小伙子，没事非遇上了咱们。咱们也是的，从前嫌人家累赘想甩掉，后来看人家会说话了，又利用着骗钱，不教人家好。”

    喜月听了深以为然，不由得叹气道：“小白是可怜。”

    蒋昀低着头半晌无话，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不知道明日会怎样，是打一顿送官，还是直接送官。若是孙家要打人，咱俩便护着点小白，怎么说咱们是女的，那些家丁兴许不敢下狠手。”

    喜月听完了，目光里是深深的悲戚，含着眼泪，却也点了点头，“那官府那边怎么办呢？骗人钱财，要怎么罚呀？”

    “咱们骗的钱不多，也就是挨板子。我现在只怕那孙公子的身体自己熬不住，咱们给的药没毒，但他要是自己熬不住死了，孙老爷必定要把这笔账算在咱们头上，到那时可就不是一顿板子能解决的了。”

    蒋昀看了喜月一眼，“都怪我。没这个本事还要闯出来。”

    喜月抹掉眼泪吸吸鼻子，拉着蒋昀的手说：“小姐别这么说。若是不出来，早晚就得让老爷给算计着卖了的。就算没这次顶替秀女的事，将来也得被老爷利用着嫁给什么人，还不如拼这一把。拼不过，就当运气不好，也比那样活着强呀！”

    这些话都是蒋昀从前说的，喜月如今拿来劝蒋昀。喜月单纯，对蒋昀是绝对的衷心，对她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小姐说这样更好，那就一定更好。

    蒋昀心里五味杂陈，到如今再说什么别的也没有意义，真的只能是看运气了，只求那孙工子别死。她没再多说，让喜月服侍了她梳洗，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难得睡了张舒适的床，可她睡不着，想起小白睡得那沉沉的样子，心里到挺羡慕。那样也好，什么都不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当。

    小白的确睡得很沉，沉到了古怪离奇的梦里。梦中一片混乱，刀剑劈出光电烟尘，地动山摇。他不认识梦里的那些人，却能感受到那些人的危险。不知何方冲来寒光逼人的链子，直冲他面门而来，他飞速闪开的同时回身出剑。

    他想弄明白这些是什么人，这又是在做什么事，可身体似乎脱离了他的思想和掌控，在眼花缭乱的对战中闪转腾挪，频频出手。

    梦中有个女人的声音呵斥着那些与他对战的人，说着什么昆仑天界岂容作乱，可小白却想这昆仑天界是哪里，又听见青龙玄武的名字，亦是完全的陌生。

    就在他对这乱糟糟的情境感到厌烦的时候，这梦境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看见了满眼幽深的蓝色，周身被一种柔软而沁凉的东西包裹着。眼前似乎有光，但是淡淡的，只把这幽蓝分出了一点层次，像个巨大的蓝色宝石，自己被嵌在了里面。

    这感觉格外的熟悉，小白想了一会儿便记起来，这似乎是灵峰山里的那片湖，他遇见蒋昀的地方，可为什么他这样看去，觉得自己像是被沉在了湖底呢？耳边仍旧是那个女人的声音，空旷又悠远，她说，你便在这里休养着吧，该醒来时自然就醒来了。

    小白闭上了眼睛，便沉入了一片黑暗，闭上眼睛的同时他忽然很担心，担心自己再也不会醒来。自己就这样回到了湖里，那蒋昀要怎么办？

    只是这一念的时间，小白再度睁眼，眼前没有深蓝湖水只有晨光熹微，他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陌生的床上，屋里没有蒋昀也没有喜月。

    门被叩响，随即有个陌生的小厮探了头进来，又回身说道：“公子已经醒了，在床上坐着呢。”

    “小白。”蒋昀越过那小厮走了进来，“你没事了吧？酒醒了吗？”

    小白的心原本是悬着的，此时一看见蒋昀，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做梦，便又稳稳地踏实了下来。他隐隐地体会到了一种情绪，有点像那天在小河边时的感觉，只是又强烈了一些，从心扉慢慢地弥漫开来，便情不自禁地便眯起眼睛，弯起了唇角。

    蒋昀往小白的床边走，近前时忽然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他。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她怎么好像看见小白在笑呢？

    晨光穿过窗外的枝叶照在窗上，明亮的斑斑点点又被棉纸滤得轻缓柔和，洒进了屋里，也笼住了小白，笼出他半身朦胧的光。小白坐在床沿，头发缕缕地散在肩上，他眼角唇边分明是笑意，皆是好看的弧度，那双幽蓝的眸子一如以往那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蒋昀。

    喜月也跟了进来，与蒋昀一样也愣在了当场，微微吸着气道：“小姐，我是不是看错了，他也会笑的吗？”

    他怎么会笑呢？蒋昀晃了个神又再仔细看，可那不是笑又是什么？而且笑的温和，笑的好看，笑的她昨夜一夜忧愁仿佛都消散了。

    小白尤不自知，掀了被子下床走上前来，歪头瞧着蒋昀问她怎么了。蒋昀问他为什么会笑了，他却不明白蒋昀在说什么。

    蒋昀把他拉到屋里的镜子前，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看。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你笑过，你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小白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种经常在蒋昀脸上见到的表情，这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脸上。他觉得有趣。原来这就是笑，如此说来，那种让他感到陌生的情绪就是高兴，就是快乐。他没想错，那感觉果然是好的。

    有家丁过来，见蒋昀和喜月也在这屋里，便客气地笑道：“哟，几位都在这，那正好，我们老爷请几位过去呢。”

    蒋昀情绪猛地一沉，心说该来的还是来了。小白走在她身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对蒋昀说：“我好像是忘了昨晚要逃走，怎么你们也没跑吗？”

    “跑不了。”蒋昀垂着眼眸苦笑一下，又对他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多话，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等去了官府，你就只管说不知道，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懂吗？”

    “为何要去官府？”小白不解。

    “有机会我再解释给你听吧。”蒋昀看着他，抿了抿嘴又转开了目光，低声地说了个对不起。

    没等小白问个为什么，前方领路的家丁便说地方到了，“几位里面请，我们老爷在里面等着呢。”

    蒋昀一看这地方倒是熟悉，正是昨晚吃饭的饭厅，迈步而入先瞧见的却是孙夫人，正指挥着下人往桌上布菜。蒋昀看这情形就觉得奇怪，这一桌子精致小菜白馒头，还有热腾腾的粥饼，这也不像要打人的啊！

    蒋昀含含糊糊地往里走，见桌前坐了三个人，一个是孙老爷一个是杨恒，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眼生的很。

    孙老爷见他们来了，竟从坐上起来迎了过来，直奔小白，一把抓住小白的手，神情激动地道：“道长！真人！神仙！您可千万莫要记恨老朽昨日无理，这年头世道乱人心不古，老朽一个凡夫俗子也是小心为上。”

    小白看着孙老爷，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默默地理解了一会儿道：“不会记恨的。”

    孙老爷得了这话才算放心，又回身招呼着那位陌生的年轻男子上前，“逆子！还不快过来给白真人道谢！要没有白真人，你这小命恐怕就归西了！”

    那男子过来拱手对着小白道：“晚生愚钝惹了祸事，此番多亏道长出手相救才堪堪保住性命。请道长……哦不，白真人受晚生大礼一拜。”说完便是一个深躬，实实在在地拜了下去。 [$妙][笔$i][-阁].

    蒋昀的脑子已经完全不转了，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法思考。

    杨恒走过来站到蒋昀身边，笑着对她道：“白兄真是神通啊！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实在是不敢相信。我想，在山神庙时我的伤势恐怕也很凶险，若非有幸遇到了你们二位恐怕我现在已经烂在那庙里了。”

    “那个……那个人是谁啊？”蒋昀指着那个给小白鞠躬的年轻男子问道。

    杨恒不禁失笑，“白姑娘真是爱开玩笑，那不就是昨天被白兄医治的孙家公子吗？”

    “啊？”蒋昀仍是不敢相信。昨天那孙公子被揍得也就他妈妈还能认识了，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这才一夜的功夫，就恢复的这么周正了？

    这时孙公子鞠完躬直起身来，对着小白一笑，露出嘴里豁了洞的门牙。蒋昀点点头，喃声道：“还真是他……”

    可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呢？她还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