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圣歌

    那一瞬间，一切静寂。</br> 紧接着，剧烈的轰鸣吞没了一切。</br> 当巨响消散之后，槐诗垂下眼睛，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鲜血，自己胸前的匕首，还有流着泪的莉莉。</br> “哎呀，打偏了，真可惜。”</br> 凝视着那一张错愕的脸颊，槐诗的眉毛就愉悦地挑起，似是遗憾那样地轻声笑起来，垂下眼睛。</br> 无力地跪倒在地。</br> 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br> 血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嘴唇开阖着，却说不出话来。</br> “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旅行了。”</br> 槐诗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喘息着，轻声呢喃。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忍不住哀鸣的声音，伸手，想要救他，可是那一只手掌却被槐诗握紧了。</br> 死死的。</br> 槐诗抬起头，看着她的面孔，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br> “听我说，莉莉，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一个人独处。”</br> 他竭力地喘息着，去告诉她：“等到了新世界，你就要开始一个人去生活，一个人工作和一个人旅行，你会拥抱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最终可能会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br> “可你不准害怕，也不准逃避。”</br> 槐诗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凝视着她流泪的眼瞳，轻声说：“因为你不是孤独的啊，所以你要拥有勇气。”</br>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抱住了莉莉的肩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br> “再见，莉莉。”他道别，“再见了，我的朋友。”</br> 谢谢你的陪伴。</br>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br> 也谢谢你曾经的那个拥抱。</br> 当他抬起眼眸的时候，便看到了天穹之上破碎的阴云，还有明月映照之下的繁星闪耀。静谧的大海散去了血色，温柔而和煦地出来了清新的风。</br> 就在他大海的尽头，隐隐浮现出大陆和山峦的轮廓。</br> 他们的旅行，已经抵达了重点。</br> 短暂的旅程，就要这么结束了。</br>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吐出了最后的气息。</br> 祝你，一路顺风。</br> .</br> .</br> “为什么不阻止他呢？”</br> KP低头凝视着最后的场景，轻声感慨：“我本来以为你会至少让他杀了那个女孩儿，毕竟，这只是一场游戏。”</br> “是啊，这只是一场游戏。”艾晴平静地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可惜，我也比较喜欢这个结局。”</br> 说着，她代替槐诗，向着KP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去一字一顿地告诉他：</br> “——去你妈的游戏。”</br> KP平静地接受来自艾晴和槐诗的愤怒和鄙夷，平静地合上了手中的规则书，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微微摇头感慨：</br> “应该说不可思议还是理所当然呢？你竟然做出了和上一轮一样的选择……倘若一次是偶然的话，那么两次就绝非是巧合可以形容了。”</br>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郑重地向着艾晴颔首：“您的决心和意志令人钦佩，艾女士，您对故事的尊重也令我诧异。</br> 我得承认：是我小看了你。”</br> “这种漂亮话能改变结局么？”艾晴掐灭了烟卷，抬起眼睛看着他：“要做什么就尽快一些，不要想着听我求饶的话。”</br> “不，我想你误会了什么。”</br> KP凝视着游戏内的画面，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游戏，还没有结束……毕竟，如今发生的这一切，某个人可不会允许。”</br> 在他的指尖，一枚流溢着深沉血色的棋子浮现，缓缓地放在桌子。</br> 那一瞬间，黑暗中，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眼瞳。</br> 【结局错误】</br> 【第三分支出现谬论】</br> 【逻辑导向产生偏移，纠正开始……纠正失败……问题报告上传……中枢核心分析开始……】</br> 【分析完毕】</br> 【修正开始……】</br> 于是，时光在一瞬间戛然而止。</br> 在垂死的昏沉黑暗中，槐诗睁开眼睛，倾听到了无数此起彼伏的怒吼和声响，到最后，化作宏大的雷鸣，自魂魄之中炸响。</br> “悖逆！”</br> “悖逆！！”</br> “悖逆！！！”</br> 如有实质的雷霆从天而降，贯入了他的灵魂之中，某种死板而决绝的力量运行在他的意识之中，开始寻觅叛逆的端苗，斧正错误的意念。</br> 将如今发生的一切倒转，随着时光一起！</br> 那一瞬间，槐诗自剧痛中睁开眼睛，窥见了层层黑暗的最深处，那一个伫立在黑暗之中的消瘦身影，还有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瞳，如此熟悉。</br> 那一颗记录着这一切的贤者之石。</br> 曾经的范海辛所存留下的记忆！</br> “在原本的历史中，范海辛选择了杀死那个信任着自己的女人，并顺利地通过了考验，抵达了新大陆。</br> 最终加入了美洲谱系之中，成为了一名可耻的背叛者。”</br> 在寂静里，KP缓缓地说道：“此后二百七十年之后，他近乎自我放逐一般地投入了开拓地狱的事业中去，哪怕进阶为了五阶·青冠龙，也从未曾回过现境，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一样。</br> 一直到老死在深度二十一的地狱中为止，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着那一天的抉择，没有一天不在为那个纯净又悲伤的灵魂忏悔。</br> 这就是他为了重生所触犯的原罪，无法改变的事实。”</br> 他怜悯地垂下了眼眸，轻声叹息：“就这样，带着深重地懊悔，他死去了，留下了这一段存留在贤者之石中的记录。”</br> “所以，很遗憾，艾女士。”他缓缓摇头，“这便是既定的历史，他和她注定的命运，这个故事确定的结局。”</br> 曾经无数时光的忏悔和悲伤，如今只剩下残存下来的庞大执念。</br> 忘记了自己为何存在，也忘记了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br> 只是机械一般的，一遍遍地重演着往日的一切。</br> 见证这永恒的原罪。</br> 正因为如此，才不允许任何的更改，才不能原谅一切结局被破坏。</br> “杀死，帕拉塞尔苏斯。”</br> 吸血鬼凝视着槐诗的眼瞳，狂暴的力量灌入了他的灵魂之中，那庞大的意志在虚空中动荡，便迸发出炽热的电光，不容拒绝的将槐诗的意志一寸寸修改。</br> “完成你的使命！”</br> 雷鸣一般的震怒嘶吼回荡在他的灵魂中，“杀死她，去获得你的救赎！”</br> “……去你妈的救赎！”</br> 那一瞬间，槐诗自魂魄的动荡中抬起了眼眸，哪怕双眼已经在那狂乱的电光之下烧焦，喷涌出火光。</br> 意志的修改戛然而止。</br> 在那一本厚重的书籍前面，无数庞大的意志如海浪碰撞在礁石上一样溃散。</br> 槐诗怒吼，逆着那一道黑暗中传来的威严目光，向前！</br> 他伸手，猛然卡在黑暗里，就好像扯住了逆转的时光，令倒转的时间一滞，记录轰然动荡，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br> 竟然在他的意志之下，被强行地陷入了停滞。</br> 而槐诗伸手，扯起了吸血鬼的衣领，焦黑的双眼凝视着他空洞的面目，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样的救赎，我不要！”</br> 吸血鬼的幻影轰然破碎。</br> “你要输了，KP。”</br> 那一瞬间，在观众席的最前方，乌鸦淡定地下达了最后的判断。</br> KP错愕地抬头，窥见了棋子上浮现的裂痕。</br> 这是自内而外的矛盾，也是令他不可思议的发现——范海辛的记录，竟然在违抗着他的贤者之石？</br> 他的历史，在违抗着他的意志！</br> 这个故事抛弃了他原本的主人。</br> 然后，选择了新的主角，站在了槐诗的身边。</br> 于是地动山摇，天地轰鸣，停滞的一切轰然运转，向着新的方向，向着新的结局。抗拒着那不断施以重压的意志，抗拒着贤者之石的力量！</br> 轰！</br> 槐诗的灵魂剧震，浮现裂痕。</br> 他伸手，猛然刺入了虚空之中，自无数破碎的记录之中寻找到原本的结局，猛然握紧，就好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那样。</br> 不顾自己的魂魄崩裂。</br>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在注定的命运中倒在血泊中的少女，还有她自悲伤中缓缓合拢的眼瞳。</br> 她死了。</br> “这样的结局……”</br> 槐诗沙哑地宣告：“我不允许！”</br> 纵然这是真正的历史。</br> 纵然这一切已经无从改变……</br> 可哪怕是在梦里，在虚构的一切中，这个世界也应该有她的容身之处。</br> 于是，在KP愕然的神情之中，他怒吼，将原本的结局彻底撕碎，连带着一层层的黑暗一起！</br> 从无数的记录中扯开了一道缝隙，窥见了运行在这背后的庞大执念，它愤怒震动着，掀起呼啸的反扑。</br> 而槐诗，在恍惚之中伸手，握紧了面前的虚空。</br> 于是，在他的指尖有铁光迸发。</br> 那锐利如星辰闪耀的光芒汇聚在他的手中，寸寸增殖，在瞬间，形成了修长而狰狞的十字长枪。</br> 澎湃的源质流淌在它的锋刃之上，交织为华丽而繁复的图纹，随着他的呼和，便迸发烈日的辉光。</br> 自黑暗中，槐诗向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于无声的咆哮里刺出决绝的一击。</br> 以此一击，敲定最后的结局。</br> 让尘埃落定！</br> 崩！</br> 梦幻泡影。</br> 一切尽数消散。</br> 恍惚中，槐诗听见了破碎的声音，当无数光影从面前掠过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似曾相识的船舱里。</br> 手握着修长的铁，依旧保持着突刺的姿势。</br> 在他的面前，敞开的保险箱之中，那一颗璀璨如梦境的贤者之石已然被枪刃所贯穿，淡绿色的鲜血自宛如水晶的巨大眼瞳中流出。</br> 裂隙扩散。</br> 贤者之石，无声而碎。</br> 死寂里，槐诗勉强地笑了一下，倒地。</br> 不省人事。</br> .</br> 在恍惚中，好像听见了破裂的声音。</br> 深沉的夜色之中，摇曳的救生船飘荡在波浪之间，莉莉错愕地回头，寻觅着那声音的来处。</br> 在那里，千疮百孔的帆船被火焰吞没了，渐渐沉入了动荡的波涛之中。</br> 可是在某个瞬间，她好像看到船头有个少年的影子向着她愉快地挥手道别，转身，走进了升腾的火焰中去。</br> 消失不见。</br> 只有隐约的大提琴声自火焰中响起，温柔而低沉，舞动在浪尖和星光之下。</br> 美的像是创造灵魂那样。</br> “槐诗……”</br> 少女呆呆地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焰，许久，许久，无力地蜷缩在船上，大哭了起来。</br> 就好像刚刚诞生的婴儿那样。</br> 远方有晨曦的微光亮起，照亮了新大陆的土地。</br> 她的人生，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