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教育

    好像有人打开了不应该被打开的大门。</br> 令门后的黑暗和噩梦井喷而出。</br> 当槐诗抬起眼瞳的瞬间，无数惨烈的嘶鸣和咆哮便仿佛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暴虐的撕扯着灵魂和意识，击溃一切提防，然后残酷的灌入了铁汁和冰河。</br> 焚烧的痛楚凭空涌现，随之而来的竟然是被深海所冻结的恐怖窒息感。</br> 当那一张面孔上的温和笑意消失的瞬间，整个世界就仿佛堕入了最深的噩梦之中，当舍弃了陪小朋友们去春游的温柔与体贴之后，所得到的便是这一份面对敌人时才会具备的恶意。</br> 如安娜所愿的那样，槐诗终于认真起来了。</br> 可代价呢？</br> 代价又是什么？</br> 在那一瞬间，有无形的鬼魅在她的耳边嘲弄的呢喃：代价，就是堕入地狱里……</br> “这就是灾厄之剑吗……”</br> 少女情不自禁的弓起腰，宛如蓄力的山猫那样，只是抬手，地上的匕首便自行跳入了她的五指之间。</br> 仰起的面孔上，双眸中涌现出越发狂热的喜悦！</br> 面对这样的敌人，身体，动了起来！</br> 在开始颤抖之前——</br> 然后，她听见了耳边轻柔的吟诵。</br> “我知道你的行为，你劳碌、坚忍、嫉恶如仇，曾验出那些假冒的使徒，揭穿他们的假面具……”</br> 宛如伫立在祭坛上，俯瞰信徒，口中吟诵着来自圣典之上的训诫。</br> 要牧养羔羊。</br> 要让他们知晓人间的善恶和对错。</br> 但在那之前，首先到来的，是痛苦！</br> 安娜瞪大了眼睛，只感觉身体骤然一阵迟滞和麻木，紧接着宛如撕裂和贯穿的痛苦才从腹部扩散开来，席卷全身。</br> 在瞬间，以敌人的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驱驰而来。</br> 槐诗已经近在咫尺。</br> 向着对手毫无防备的腹部，砸下一拳。</br> 于是，笔直的身体自铁拳的打击之下弯折，倒飞而出。</br> 在场外，阿列克赛愕然的瞪大眼睛。</br> 并非骇然于这超出预想的实力，而震惊于这如此熟悉的技艺和进攻方式。</br> 他死死的盯着槐诗脚下。</br> 那几个还未曾从塑胶地垫上消散的脚印，随着槐诗笔直向前延伸，又同安娜的步伐交错在一处。</br> 毫无瑕疵的接续在了一处。</br> 简直如出一辙。</br> 这是……来自裁判所的搏击术？！</br> 一个就连阿列克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从脑海中浮现。</br> 伴随着巨响，安娜的身影越过了人群，重重的砸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深邃的洼陷。可紧接着，她便从墙壁的裂隙之中爬出，撑起身体，宛如野兽那样，遍布血丝的眼瞳里浮现出狰狞和狂热的神情。</br> 向着槐诗，飞扑而至。</br> 回应她的是抬起的手刀。</br> 槐诗站在原地，向前，踏出一步。</br> 就这样，随意的挥洒着，同那纤细的少女错身而过。</br> “不要！”阿列克赛失声，下意识的伸手，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能够挽回。</br> 飞扬的血色从每个人的眼瞳之中升起，宛如花朵一般的绽开，扩散，随着飞起的头颅一起。明明是残酷又狰狞的斩首，可是却又带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美！</br> 完美无瑕。</br> 宛如庄重的将每一条生命予以最纯粹的送葬！</br> 令人窒息……</br> 可当他们的视线追逐着坠落的少女，落在地上时，却看到安娜的身体骤然从地上弹起，翻滚，撑起了自己的身体。</br> 抬手，抚摸向了脖颈之上的淤青。</br> 她没有死。</br> 不可思议的是，那一颗精致的头颅依旧好端端在原位。</br> 就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br> 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思维和意识先于肉眼的观测所得出的幻觉而已……</br> 一次。</br> 槐诗甩手，宛如血振一般，缓缓的回头，冷漠的看向地上的少女，告诉她：“我知晓你的行为，你只是徒有活着的虚名，实际上却是死的……”</br>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如此的熟悉。</br> 来自宗教裁判所之中的教典与戒律。</br> 甚至刚才的每一步和每一个招数，都是来自于裁判所之中所传承的技艺。</br> 倘若闭上眼睛，阿列克赛甚至以为此刻站在擂台上的是某位裁判所的教条导师，正手握着烧红的铁条，残酷的向着未熟的弟子予以鞭挞。</br> “真好啊，真好啊。”</br> 安娜咧嘴，感受着此刻胸臆间所充斥的恐惧，却兴奋的不能自抑：“竟然留手了，太傲慢啦，槐诗。”</br> 她舔舐着嘴角的鲜血，嗤笑：“你对小女孩儿从来都这么温柔吗？”</br> 那一瞬间，她的身影骤然模糊。</br> 在正前方，在后方，在上方，在下面，左右的死角，竟然同时出现了饱含杀意的刺客轮廓。</br> 脖颈、后心、下阴、双臂、大腿内侧动脉……</br> 每一个要害上都感受到了宛如刀锋的寒意。</br> 究竟哪个是假的？哪个又是真的？</br> 根本不需要在意。</br> 在名为‘厄月’的极意加持之下，每一个都可以是真的！</br> 在同一瞬间，六次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刺杀降临在槐诗的身上，没有给他任何躲避的空隙，但是，同样也并没有任何意义。</br> 因为太慢了——</br> 槐诗不为所动，漠然的看向前方。</br> 就算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br> 只要在对手攻击到自己之前，先将对方击溃不就好了！</br> 在那一瞬间，六个幻影，同时消散无踪。</br> 在进攻发动之前的那间不容发的短暂空隙之中，槐诗的拳头已经破空而至。跨越了数米的距离之后，毫无动摇的，砸在了她的面孔之上！</br> 那不是极意共鸣，也并非是来自大司命的影葬穿梭，归根结底，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拳而已。</br> 紧接着，碎裂的声音传达在了每个人的耳中。</br> 那是冰霜破裂的清脆声响！</br> 在一层骤然浮现的坚冰过后，安娜的头颅仰起，几乎被那一拳中所蕴含的恐怖力量所击溃，眼前一黑。</br> 可紧接着，那一张俏丽的面孔再次扳回，鲜红的血丝从鼻孔中流出，可笑容却兴奋的宛如拥抱幻梦一般。</br> 向着近在咫尺的槐诗，发起进攻！</br> 伴随着警报声，森冷的寒意骤然在这地下训练场之中涌现，宛如西伯利亚的暴风雪降临在一处，将擂台之上的一切吞没。</br> 所能窥见的，便只有那两个厮杀的轮廓。</br> 或者说，单方面蹂躏的惨烈场景……</br> 当安娜再次抬头的瞬间，便有毫不留情的肘击横扫而过，低沉的闷响爆发。可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她握着匕首的手掌向着槐诗的脖颈刺出，然后再被冷酷的扭断。</br> 对准她的心口，一拳砸落。</br> 迅速生长的坚冰连同骨骼和血肉一起，再度被击碎，只有毫无保留的力量尽数倾斜在心脏之上，令那脆弱的器官停跳了一拍。</br> 安娜踉跄后退，可她抬起的手臂却被槐诗抓住，拽回，然后对准她的面孔，再度一拳，将阻挡在前方的左臂也一同打断。</br> 骨骼碎裂的声音不断的从冰与血的风暴中响起。</br> 伴随着冷漠又低沉的吟诵，仿佛是来自神坛之上的训诫那样，要一字一字的铭刻进她的灵魂之中。</br> “你要悔改，也要回想起以前听见和领受的教训，又要遵守。你若不醒觉，我就会像梦魇，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来到……”</br> 如是，庄严吟诵着来自圣典之中的话语。</br> 严苛的教育毫无保留的降临在了叛逆的坏学生身上，粗暴的将那越轨的行为矫正，冷漠的将畸变的灵魂重塑，残酷的要将一切教训都降临在她的身上，同时，又悲悯的赐予教条和戒律。</br> “你要儆醒，坚固那剩下将要衰微的。”</br> “因我见你的行为，在我面前，没有一样是完全的——”</br> 暴风咆哮。</br> 冰雪之中的刺骨阴寒再度爆发，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向着槐诗扑出。</br> 可紧接着，随着骨骼的断裂声消失不见。</br> 当暴风雪缓缓消散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安娜缓缓的抬起头，看到了那一双平静的眼瞳，内心之中，便油然诞生了某种恍悟。</br> 终结的时候到了。</br> “汝当忏悔。”</br> 残酷的处刑者握紧斧刃，对准她的脖颈，缓缓高举，终于，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她的面孔。</br> 她平静的闭上眼睛。</br> 在遥远的碎裂声中，失去了意识。</br> 倒下。</br> 只有幻觉之中的血色之花无声的盛开，盛放死亡的妖艳和绚烂。</br> 可自始至终，槐诗都未曾拔出武器。</br> 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br> 而这一场暴虐的处刑，也随着安娜失去意识而划上了句点。</br> 所有人寂然无声，被那短短数秒钟之间所展现出的纯粹力量所震慑，甚至忘记了呼吸。</br> 终于有所领悟……</br> 名为灾厄之剑的力量，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东西！</br> 阿列克赛蜕下了自己神父的外衣，盖在了晕厥的安娜身上。</br> “感谢您手下留情。”他衷心的对擦肩而过的年轻人致以谢意。</br> 槐诗无所谓的摇头：“只是久违的上了一堂课而已，又有哪里值得感激的呢？我可对教学事故没兴趣……不过，她的灵魂是怎么回事儿？”</br> “说来话长。”阿里克赛轻叹。</br> 槐诗并没有追问，只是忽然问：“在山里蹲了好几天，胃快受不了了，等会儿我打算做点东西吃，你要不要一起？”</br> 阿里克赛愣了一下，缓缓颔首。</br> .</br> .</br> 而在地下训练场的边缘，角落中，两个无人窥见的身影静静的眺望着这一切。</br> “……侍霜之女么？”</br> 罗素凝视着那个被送出去的少女，辨认出那一份奇迹的正体。</br> 来自斯拉夫神话中的残酷神明，曾经槐诗所目睹过的‘霜父’的神性演化，同时也是那一位暴风雪之神的侧面。</br> 这是由黑神与白神为源头，所演化而成的升华路线。</br> ——天国谱系·变化之路！</br> “真是恶性深重啊。”他讶然的感叹，看向身旁，“如此严重的本性偏移，不会有第二种可能。</br> 卡佳，你竟然让她用了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