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挽歌（感谢书友2019052722186744的盟主

    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只剩下了一个色调。</br> 天穹化为血海，大地染做赤红。</br> 残忍而冰冷的光芒从虚幻的日轮上放射而出，笼罩四面八方。</br> 就在代表美洲谱系通告全域结束之后，撑着铁杖的苍老男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风暴和动荡中的世界。</br> 转身，走上了台阶。</br> 那宽大又枯瘦的身板宛如蒙着一层老去之皮的骸骨，一旦握住了手中的铁杖，便会有青筋从衰弛的肌理中迸起。</br> 在骨珠和玛瑙发饰的束缚之下，斑驳的白发从特拉尔的肩头飞起，飘荡在风中。</br> 就这样，一步步的踏着坚实的台阶，走上了大金字塔的顶端。</br> 走上了等待着自己的祭坛。</br> 在那里，面膏以油彩和血色的祭祀静静等待。</br> 肃穆的死寂之中只有鼓声在回荡，仿佛死去多年的心脏再次勃动那样，在祭礼的呼唤下再度苏醒。</br> 饥渴又残忍的意味从黑暗中升起，化为阵阵涌动的烟雾和变幻不定的狂风，笼罩了一切，等待着舍生的祭祀。</br> “好严肃啊。”</br> 特拉尔微微一笑，手中的铁杖抬起，顿落，楔入金石之中，而披在身上的黑袍也被一同摘下，挂在了铁杖之上。</br> 宛如留下的墓碑一般。</br> “放轻松点，丽兹。”</br> 赤裸的老人躺在祭坛之上，向着自己的后辈微微一笑：“多笑笑，这张面孔才会同你的美丽相称。”</br> 丽兹沉默着，一言不发。</br> 人的情感仿佛从那一双眼眸中消失了，只剩下如铁的冷酷和残忍。</br> 唯有握着石刀的手掌，轻轻颤抖了一下。</br> 微不可觉。</br> “怎么了？”</br> 老者咧嘴，仿佛嘲笑一样，早有预料：“害怕了吗？终究是个女孩子，难当重……”</br> 啪！</br> 黑暗袭来。</br> 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向着神明的伟力献上赞颂。</br> “挖去双眼，献给万变之烟镜——”</br> 那声音本该庄严肃冷，但此刻却无法掩饰沙哑，和话语中的轻颤。</br> 而在金字塔的顶端，血色的日轮骤然放大。</br> 就好像在迅速向着大地靠拢一样，笼罩了整个天穹，将一切囊括其中，丝丝缕缕的血色从特拉尔的双眸中流出，逆着重力，向着天空升起。</br> 汇聚在那无穷尽的猩红里……</br> 令枯寂的神迹刻印，渐渐灵动。</br> 燃烧的剧痛从灵魂之中涌现，宛如将自己永远的撕裂了一部分，能够感受到被渐渐吞噬的苦痛和颤栗。</br> 可特拉尔却忍不住露出笑容，那一张沾染着血色的面孔渐渐愉快。</br> 很好，丽兹，就是这样，非常好！</br> 你是第一太阳的祭祀，由神明所选择的代行者，不必顾虑那些卑微的仁慈和软弱，唯独你，不可彷徨。</br> 现在，做你应当做的事情吧……</br> 黑耀石刀再度斩落，自丽兹的手中，将老者长发斩断：</br> “——截断头发，献给无常之风！”</br> 那一束斑白的长发，就那样，随着丽兹五指的松开，飞上了天空，在血日之中焚尽，令日轮中那模糊的轮廓越发的清晰。</br> 就仿佛，隐隐伸出了手，向着下方的大地和祭礼。</br> 等待着真正的开始！</br> 石刀再次被举起，刺落，向着特拉尔的胸口。</br> 刨开血肉，截断骨骼，最后，将怦然跳动的心脏从弥漫的血色中捧出，向着天空举起。落下的鲜血混合着不值一提的眼泪，落入祭坛下的尘埃里。</br> 耀眼的血光已经近在咫尺，如此的暴虐，日轮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已经降临在了面前，等待着祭祀的虔诚进献。</br> 直到丽兹半跪在地上，举起双手中的祭品。</br> “——剜去心脏，献给敌万界者！”</br> 那一瞬间，模糊的身影仿佛伸出手，从祭祀的手中接过了这微不足道的礼物，和心脏一起，消失无踪。</br> 嘭！</br> 天穹之上的日轮猛然收缩，宛如心跳一样，迸发出撼动了天地的低沉声音。</br> 而在祭坛之上，特拉尔的残破身躯已经断绝了最后的呼吸。</br> 只有嘴角还残留着微笑，等待最后的奉献和牺牲。</br> 丽兹沉默着，看着他，许久，弯下腰，轻柔的亲吻他的额头。</br> “再见了，特拉尔先生。”</br> 她抚摸着老人的面孔，最后道别，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献上灵魂，赞颂第一太阳。”</br> 无人回应，只有祭坛上的老者悄无声息的化为飞灰。</br> 风中，似乎传来了熟悉的笑声。</br> 渐行渐远。</br> 只是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了最后的温柔。</br> “永别啦，小丽兹……”</br> 在天穹之上，太阳历石迸发出轰鸣。</br> 宛如钟声。</br> 膨胀的日轮骤然收缩，宛如冠冕和王座一般，高悬在此世的顶点，疯狂旋转，而就在空空荡荡的日轮正中，一具宛如黑曜石所雕琢而成的枯骨缓缓浮现。</br> 眼眸之中迸射出炽热的光芒，胜过烈日万倍以上！</br> 当古老的混沌时代，美洲的第四纪结束时候，世界万物毁于一旦，只留下虚空。而第一太阳杀死了被誉为世界巨人的巨兽特拉尔特库特利，将它的尸身拆分，一半化为大地，一半铸就天空，开启了全新的第五太阳纪。</br> 对于美洲谱系而言，特拉尔特库特利所代表的，便是世界的本身。</br> 作为美洲谱系的内长，特拉尔天然背负着庇护整个谱系的重担，同时，也是棋盘之中美洲谱系的最强战力。</br> 只可惜，这一份掌控万物的力量，却不会对盖亚有用。</br> 以人身所成就的奇迹，如何能同真正的世界相比呢？</br> 倘若不自量力的话，只会变成盖亚的食物，被彻底溶解进地母的威权之中。</br> 在发觉这一结果的瞬间，特拉尔便已经做出了决断：现在，自己的存在，已经对战局无益，反而会变成现境的漏洞，美洲谱系的弱点……既然如此的话，那便只能将这一份毫无意义的力量舍弃！</br> 随着第五太阳纪的神迹刻印被彻底逆转，美洲谱系将特拉尔所代表的‘世界’，向众神所留下的威权奉还。</br> 当太阳历石将世界巨人的神性吞尽之后，所诞生的，便是将一切尽数毁灭的威光。</br> 此刻，太阳历石高悬于天穹之上。</br> 宏伟的钟声扩散，昭告万象。</br> 世界巨人于此刻燃尽！</br> ——第一太阳，降临！</br> 只是运转，便有万里的大地化为黄沙，烧成赤红，再溶解成结晶。数不尽的地火喷涌，而天穹之上洒下了毁灭的火雨。</br> 宛如真正的太阳，堕入了现境之中那样。</br> 冷酷的焚尽一切！</br> 哪怕下面是自己的国土也再所不惜。</br> 如今，太阳历石已经化为了真正的神舆，满载着第一太阳所赐下的毁灭，在天穹之上游走，而驾驭着这一份毁灭的，便是特拉尔的灵魂！</br> 当血日坠落时候，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毁灭到来之前的静寂。</br> 盖亚的悲鸣停滞一瞬。</br> 重生之环的笼罩下，无数土石所组成的模糊面孔抬起，看向了坠落的日轮，张口，纵声咆哮。</br> 无穷阴暗凭空浮现，形成壁障，无需大司命的神性，只是在一念都不需要的本能之中，便有千万个凌驾于归墟之上的壁垒铸就。</br> 紧接着，千万个归墟都无法比拟的壁垒，就在日轮的冲击之下，焚烧殆尽！</br> 盖亚的威权对祂来说不会有用，这是专门为了毁灭世界而诞生的力量，这是曾经将整个美洲的领域数次清洗和灭绝的第一太阳！</br> 无穷黑暗被血光撕裂。</br> 太阳历石向着盖亚坠落，庞大的日轮里，那一具沉寂的漆黑骸骨仿佛骤然睁开了眼瞳，狞笑。</br> 就这样，从日轮之内，伸出了枯瘦的双臂，抓向了眼前的‘世界’。</br> 拥抱！</br> 带着日心之中无穷聚变所造就的光和热。</br> 就好像远行的游子终于回归了家园，重归母亲的怀抱。可为祂带来的却不是礼物和爱，而是叛逆和死亡！</br> 那一瞬间，烈光将一切吞没。</br> 扩散的气浪掀起大地，蹂躏着山峦和掩饰，在将世界彻底撼动的轰鸣中，庞大的蘑菇云冉冉升起。</br> 而就在毁灭的核心，无穷的光和热中，太阳和世界热切的拥抱，将一切，迅速焚尽和溶解！</br> 盖亚的庞大躯壳在迅速的消散，坍塌，可更多的土石，却在源源不断的隆起。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力量无法杀死祂。</br> 那一份根本没有意识存在的本能，抗拒着再度的消亡。</br> 啪！</br> 就在庞大的重生之环上，一道裂隙缓缓浮现。</br> 从其中，晶莹的光芒落下。</br> 宛如鲜血。</br> ——盖亚之血！</br> 鲜血不断的流下，落进了破碎的身体上，令盖亚那一具庞大的躯壳在迅速的重生。当泥土的的色彩被烧尽之后，所浮现的竟然是铁和黑曜石的光！</br> 而就祂胸前，熔岩从被贯穿的裂口中流出。</br> 在祂的怀里，血色的日轮运转，扩散高热，不断的将祂的身体摧毁，将那屹立在天地之间的庞然大物笼罩在火焰里。</br> 可即便是如此，盖亚的手臂，依旧未曾有丝毫的放松。</br> 就这样，毫无芥蒂的，以拥抱回应着来自子嗣的拥抱！</br> 吞下了叛逆和死亡之后，纵声悲歌！</br> 不论太阳历石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出更胜以往的烈光……</br> 在扩散的飓风里，恐怖的高热一次又一次的冲天而起，万里之内的一切都被彻底烧尽，大地一次又一次的动荡，可溶解的巨像却依旧维持的原本的姿态。</br> 只是悲怆的嘶鸣，怜悯的拥抱。</br> 平静的领受着这一份来自子嗣的愤怒。</br> 在渐渐浮现裂隙的重生之环上，一缕又一缕的盖亚之血不断洒下。</br> 宛如眼泪的光。</br> 挽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