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不对。"
鹤华纠正章邯的话,"什么叫纵然他执意复仇也无妨?有妨碍的,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如果不能为阿父所用,那就太可惜了。"
"不能浪费这样的旷世奇才。"鹤华放下银叉子,伸手摇着章邯的肩膀, "你想想办法,一定要将他劝回来。"
章邯忍俊不禁,"公主,此事强求不得。"
“若不能消弭他心中恨意便将他招募在身边,以他之聪明,很容易将陛下与公主陷入危险之中。"
"好吧,那就不强求。"鹤华扁扁嘴,“我们先见他一面,看他怎么说。”
“但是这件事一定要瞒着阿父。”
不及嬴政佩剑高的鹤华趴在案几上,粉嘟嘟的小脸枕在手臂上,一脸稚气的忧愁, “我已经长大了,阿父还把我当小孩子,他才不会叫我私下去见六国后人。"
"她说得不错,朕的确不会叫她去。"嬴政把批完的奏折随手放在御案,修长手指翻开小寺人捧来的新的奏折。
不知道是不是小十一从杨思琪那里拿的维生素牛奶和钙片的缘故,近日来他觉得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胳膊鲜少酸疼,脖子也不会时不时刺疼,就连梦中突然被惊醒后的心悸情况都跟着好转,恍惚间仿佛回到少年时期,不知疲惫,精神奕奕。
帝王翻阅奏折的动作微微一顿。
或许不止是因为小十一带回来的东西,还有另外一个十一,伤痕累累的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在皎皎如月色的夜明珠的光芒下,那双手上的伤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但一向爱美又怕疼的她丝毫不在意,只小心翼翼放在他心口,然后一切为之不同。
他感受到了她,叫了她的名字,不在乎疤痕与疼痛的人如受惊的鹿,瞬间将身体背了过去。——她不怕生不如死的疼,也不怕自己身上满是丑陋的疤痕,早已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她只怕他看到她身上的那些伤。
赢政心脏狠狠一抽。
“她太小,不懂如何保护自己。”
嬴政静了一瞬,抬手合上奏折,声音不辨喜怒, "很多事情她原本不必去做,可她偏偏不听朕的话,一意孤行去做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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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颇有深意,话里有话,蒙毅抬头瞧了下端坐主位处的皇帝,方才还一边与他说话一边批阅着奏折,此时已经收回手,神色淡淡的,让人瞧不出心情如何。
唔,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是因为小公主执意要见六国余孽?
似乎是。似乎又不是。仔细想了想,大抵是因为另外一个世界的鹤华公主。
跟在帝王身边做事的人都是人精,只要眼睛不瞎,便能从帝王那夜的震怒中发现端倪,一个是自己自己颇为欣赏的寺人,另外一个是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儿子,若非两人做事荒唐到极致,陛下怎会以那般惨烈的手段来处置他们?
陛下是在感伤惨死于历史轨迹中的鹤华公主吧。
将陛下与大秦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小公主怎会眼睁睁瞧着胡亥赵高弄权而坐视不理?她的下场,在陛下崩逝的那一刻便已注定——死。
蒙毅默了默。
与能一针见血安慰到嬴政的兄长蒙恬不同,蒙毅斟酌片刻后,以他自己的方式开了口, "陛下与公主的想法是一样的,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对对方好。"
“陛下希望公主平安喜乐,公主希望陛下长命百岁,手下能人无数,大秦万世不灭。”
“朕知道。”
赢政声色缓缓。
"既然陛下知晓,不妨将手中政务放一放,随公主一道出宫瞧瞧。"
蒙毅笑了下, "六国余孽已灭,咸阳城中太平不少,今日来咸阳经商的胡商极多,臣让卫士们加强了对城里的巡视,以便商贾们放心交易。"
"这种情况下,陛下去外面转转也无妨。"蒙毅道, "说起来,陛下已经很久不曾与公主一同出行了。"
打通丝绸之路后,上至皇帝陛下三公九卿,下至没有品阶的官员,经商的商贾,甚至咸阳城的黔首们全部忙了起来。
对于皇帝陛下与公卿们来讲,这是绝佳的大肆收赋税的时机,能让空空如也的国库充盈起来。对于无利不起早的商贾们来讲,这是一条黄金之路,能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而对于黔首们来讲,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祖祖辈辈都在土里刨食,若是遇到灾年或者赋税过高的情况下,送儿卖女是
常有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能亩产千斤的粮食,他们终于不用再易子而食,终于能吃饱肚子,在这个对农民并不友好的世道活下去。且这些粮食不娇气,很好伺候,能让他们在种完粮食之余还能去城里找点事做,给商贾们搬搬东西做做东西,给远道而来操着蹩脚秦话的胡商们打打下手,挣点钱补贴家用。
忙,就是钱。
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但却鲜少抱怨,对于这些经历了几百年战乱的人来讲,他们终于熬到盛世太平的这一日,看到万国来朝,享受繁荣昌盛。
而作为这个空前强大的王朝的主人,嬴政要忙的事情更多,胡商们与秦人语言不同,风俗习惯更不同,沟通不顺畅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矛盾,如何避免这些事,如何安置胡商,如何稳定贸易制定价格,如何收取赋税补充国库,这些都是需要嬴政亲自裁决的事情。
当然,作为帝王,他需要忙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万国来朝,天下九州的商贾黔首们也齐聚咸阳,想要从盛世繁荣里分一杯羹,此时的咸阳城已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很多人住在城外,不仅个人安全与财产得不到基本保障,仓促建起来的房屋质量更是安全隐患,天干物燥的季节,火势一旦蔓延开来,便会吞噬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这个时候,卫士们的巡查便格外重要,防止突然间的走水或者房屋倒塌。
当然,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只有扩建咸阳城,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
但扩建需要钱,需要地,需要人,且是一个大数字,不是短时间内便能拉起来的一个数字。而现在的政策是轻徭薄税,休养生息,一旦大兴土木,便是打破嬴政之前定下来的国策,是失信于民,所以哪怕扩建咸阳城的事情迫在眉睫,嬴政也没有急于扩建,而是先将土地规划了出来,待时机成熟,再一鼓作气建一座新的咸阳城。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也难,尤其是天下一统百废待兴的时候,更加考验执政者的能力魄力与眼光,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上万人的生命与生活,他不能出错,他出错的代价太高太高。
当然,同时考验的还有决策者的身体。
身体稍微不好的帝王,很容易扛不住这种高压,执政没几年,便撒手西去。
——皇帝陛下的父亲就是很好的例子。
整日里忙于朝政,此时
的皇帝陛下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与小公主一同出行游玩,好在小公主极其懂事,从不掌这件事去烦陛下,自己找乐子,自己找事做,甚至还主动帮着陛下分担政务,懂事得让人心疼。
对于这样的公主,蒙毅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若是陛下能与公主一同去见那个人,公主一定会很开心。"
“朕若去了,她与那人只会不自在。”赢政理袖。
蒙毅笑道, "既如此,陛下便不让他们知晓,待他们谈完事情,陛下再出现公主面前,与公主一道夜游咸阳。"
"公主,咱们真的要在宫外过夜吗?"
寒酥忧心忡忡, “若是晚上不回去,肯定会惊动蒙上卿,蒙上卿知晓了,陛下也就知道了,到那时,公主见六国余孽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吕雉方才遣人传来消息,她那里突然来了些事情,暂时离不开人,便不回宫寻鹤华了,约了在宫外碰头,把往来入宫出宫的时间省出来,花在几人夜游咸阳的事情上。
瞒着陛下见六国余孽,甚至还夜不归宿,这种事情单是想想便让寒酥头皮发麻, "公主,为安全起见,咱们还是见完那人便回宫吧。"
"不怕,章邯已经跟王离说过了,等咱们出了宫,王离的马车就会来接咱们。"
鹤华扶着寒酥的手上了轿撵,稚气小脸信心满满, "若是去官外,阿父肯定不放心,可若是去了王离家里,阿父便不会多想。"
寒酥叹了口气, "也就武城侯胆大,敢帮着公主瞒陛下。"
自商鞅变法后,大秦便以人头论军功,以军功封列侯,彼此朝中所有列侯,无一不是在战场中挣来的。
但王离不同,他的武城侯并非军功换来的,王翦王贲父子俩联手灭五国,虽战功卓卓,可王翦也在南征北战中熬坏了身体,楚国刚灭,王翦便撒手西去,大秦痛失将星,嬴政感念王翦的战功,封当时还是奶娃娃的王离为武城侯,是列侯中唯一一个靠祖辈便封侯的人。
虽不是靠军功封的侯,但王翦与王贲的战功世人都看在眼里,王家满门忠烈,战死疆场的儿郎不计其数,从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变成现在只剩王贲王离两根独苗苗的凄凉局面,哪怕不看王翦王贲的战功,看在那些
为国战死的儿郎们的面子上,封王离一个武城侯也不为过。
更别提王离的武城侯只是一个名誉性的侯,不掌实权,所以哪怕他不是靠军功封的侯,朝野上下对他封侯的事情也没甚一个。
——陛下哄一哄没了祖父庇佑的奶娃娃罢了,他们若连一个奶娃娃都不肯放过,那他们成什么了?太失公卿贵族该有的风度气度了!
就这样,奶娃娃武城侯得到众人一致认可。
"那当然,他可是王老将军的孙子,上将军的儿子,将门之后,哪有不胆大的?"
鹤华瞧了眼轿帘外纵马而行的章邯,指了指章邯, "你还漏了一个人,章邯的胆子也很大。"“他只有在公主的事情才会胆大包天。”寒酥无奈摇头, "若换成其他事,他必是谨小微慎,滴水不漏的。"
一个祖辈战功赫赫,自己养在皇帝陛下身边长大的将门之后,一个靠手段心机从底层爬上来的普通人,行事作风怎会一样呢?
“他在我的事情上大胆就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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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华笑道, "至于其他事,我倒是想让王离跟章邯一样妥帖呢,他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半点不稳重。"
寒酥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戳了下鹤华额头, “跟公主比起来,武城侯足够稳重了。”
两个人笑着闹着在轿撵里说着话,叽叽喳喳的笑声不时传出来,章邯纵马走在轿撵旁边,平日里总是冷肃的面上浮现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
——轿撵里的小公主仿佛生来便有治愈人心的力量,她到哪,便能把欢声笑语带到哪。
但很快,再怎样治愈人心的小公主,也挡不住对面的少年,少年轻裘华服,纵马而行,身后跟着大群侍从,或许是贵族少年脾气都大,少年脸色并不好,眉宇间隐约有些不耐,时不时抬头看天色,似乎是在等人。
下一个瞬间,少年余光发觉轿撵的存在,面上的郁气一扫而光,顷刻间对着轿撵笑出一口大白牙。
章邯眯了眯眼。
"郎将,是武城侯。"
亲卫向章邯道。
章邯颔首。
“十一!”
少年声音嘹亮,纵马而来。他的骑术显然极好,马
蹄卷起黄尘,他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来。
章邯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你又迟到了。"
少年很快来到轿撵面前, "我等你等了好久,你若再不出来,我便自己去玩,不带你了。"自幼被嬴政养在身边的少年与大秦公子没甚区别,被嬴政视若己出,与鹤华一同长大,两人极其
熟稔,若是在宫外,两人从来以名字互相称呼,而不是将鹤华唤做公主。
轿撵里的鹤华奶声奶气, “我才没有迟到,我是按照约定时间出宫的。”
"你又狡辩。"
少年道, "你瞧瞧天色,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足足迟到了一个时辰!"
说话间,少年手一伸,去抓轿撵侧边的纱幔。
亲卫们知晓少年的身份,并未对他的动作并未横加阻拦,章邯眉头皱了皱,少年已将轿撵掀开,指着快要黑透的天色对里面的小公主道, "你自己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恩,酉时。”鹤华道, "你跟我约的不是酉时吗?"
王离伸出一指,手指敲了下鹤华小脑壳, "什么酉时?你又记错了,我跟你约定明明是申时。"
“哎呀,不许动我头发。”鹤华抬手打掉王离的手, "寒酥给我梳了好久才梳这么好看的,你不许动。"
鹤华抬起两只小手手,捂着自己小脑壳,凶巴巴对王离道, “我才没有记错,是你记错了时间。"
"你连时间都没弄清楚,活该在这里等这么久。"少年好笑, “你竟然还狡辩,分明是你——”
“武城侯,我们出发吧。”一旁的章邯淡淡出声, "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误了公主的事情。"
少年想起鹤华出宫的原因,便大度不再计较她迟到的事情,弹了下鹤华小额头, "等你办完事,我再跟你好好理论理论。"
"……明明是你记错了时间!"
鹤华不服。
这个人太讨厌了。
明明是他记错了时间,还怪她让他等许久,简直太欺负人了!她不想跟他玩了!
"喏,给你。"
王离接过侍从捧过来的食盒,隔着轿帘口将食盒递给寒酥, "府上新来的庖厨,做点心很有一手。"
"!!!"
她愿意跟王离一起玩了!
鹤华开心极了, "谢谢你!"
“不谢。”
王离轻哼一声, “下次别再迟到了,要不然点心的口感就不好了,这种东西要趁热吃才好吃。”鹤华声音软乎乎, “我知道啦!”
寒酥打开食盒,小宫人用银筷子夹起来试了一下,半晌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寒酥还把点心喂给鹤华。
“唔,好吃!”
点心入口即化,鹤华喜欢极了, "王离,你的庖厨从哪找到的?做的点心比宫里的好吃多了。"王离大大咧咧, "瞎,花钱找到的。"“只要钱出得足够多,会做点心的庖厨争着来。”
"宫里的人倒也不是不会做点心,而是——"王离声音夏然而止。
——他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中,蒙毅一身常服,扮做普通贵族子弟,守在一架精致华美的轿撵前。隔着轿帘,他看不到轿撵里的人是什么脸色,只看到轿撵外的蒙毅懒懒挑眉瞧着他,似乎在等他未说完的话。
这个该死的蒙毅怎么也出来了!
他养在宫里的那段时间里,大概是体恤他年幼失母,父亲与祖母又征战在外,陛下对他极其骄纵,连飞扬跋扈的胡亥公子都不敢与他抢东西,靠着陛下的宠爱,他在宫中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比公子们更舒服。
大抵是着实看不惯,某日他犯了错,蒙毅把他抓起来便是一顿打,说将门之后怎能这般纨绔?若不给他点教训,他这个人便废了。
打完他,蒙毅去寻陛下领军棍,让陛下都无可奈何。对于这种宁愿领军棍也要揍他的人,简直是年幼无知的他的噩梦,让他看见蒙毅便哆嗦。
现在年龄大了些,胆子也比以前大了,看见蒙毅不再哆嗦了,只是小腿肚隐约打着颤。——蒙毅时常罚他扎马步留下的阴影。
王离吞了吞口水
,成功把自己未说完的话全部咽下去。
蒙毅来了,那么陛下肯定也出宫了,轿子里的人多半是陛下。
他不怕揭陛下的短,当着陛下的面说宫里的点心难吃是因为陛下的意思,怕十一偷着吃点心,所以不许让宫人们做好吃的点心,但他不敢在蒙毅面前说这种话,若将军们是陛下的矛,那蒙毅便是陛下手中最为锋利的剑,冒犯了陛下,陛下心胸宽广,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若当着蒙毅的面冒犯陛下,那就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
“而是什么呀?”轿撵里响起鹤华的奶声奶气。
王离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呃,没什么。"“走吧,别耽误你的事情。”
“对哦,不能迟到的。”鹤华笑眯眯, “若是迟到了,那个人肯定会生气的。”
"怎么?还在生气呢?"
吕雉斟了一盏茶,笑眯眯看着面前闭目而躺的男人, "气我用你的东西给章邯传递信号,让他带着公主来寻你?"
"多大点事?"
“也值得你连饭都不吃了?”
"好,你不吃,我全丢出去喂狗。"
吕雉放下茶盏,抬手把食案上整齐摆放着的饭菜全部端出去, "喂狗,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喂你?哼,连句好话都落不到。"
院子里拴着一条细犬,见吕雉端着饭菜走出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摇着尾巴冲着吕雉撒欢。
“真乖。”
吕雉把饭菜倒进狗盆里,伸手揉着细犬,大着声音故意让房间里的男人听到, "你呀,可比某些男人懂事多了,既会看家护院,又会逗我开心,不像某些男人,除了一张好脸外,脾气秉性简直不能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够了。"
男人装睡装不下去,起身打开窗户,对院子里喂狗的吕雉道, "娥姁,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便不该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谁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吕雉反唇相讥, “张子房,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那些韩国故土的黔首们,
是现在过得好,还是韩王在世时过得好?"
"你的王除了把自己当人看,剩下他眼里还瞧得见谁?"“甚至就连韩非子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哦,对了,今日前来寻你的人不仅有公主,还有一位你的故人。”吕雉喂完狗,起身拿帕子擦了擦手,去敲对面房间的门, "听了这么久的话,您该出来了。"
"咳咳,吕家女郎好生厉害的嘴,老夫叹为观止。"房间里响起一道苍老声音。
张良眉头微蹙。——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您别笑我,论嘴皮子的功夫,谁敢与您相较?"吕雉笑道,
老者笑了一下, "老喽,说不动了,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出,视线落在窗口处的张良身上。
“子房,一别经年,别来无恙。”老者于门口停下,声音温和。
张良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刻,张良迅速从房间走出,跌跌撞撞奔向老者,然而在即将走到老者面前时,他的动作陡然停下,像是害怕戳破自己的梦境一般,不敢上前与老者有任何肢体接触。
“您、您——”
张良声音颤得厉害, "您竟然还活着?"老者笑眯眯, “恩,活着。”
"别在院子里站着,咱们去屋里说话。"
吕雉打开中间的房门,对立在外面的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快进来吧,公主一会儿也该到了。"
“王离,你起开,让我来叩门。”门外响起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咱俩谁敲不都一样?"少年声音清朗且欢快, “我来我来。”
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张良瞬间回神,眸色骤冷。——王离?王翦之孙?王贲之子?他怎么有胆来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