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怎么敢说第一遍?!
公主不去揭他们的皮,他们的父亲也会先将他们的皮给扒下来!
几位公子剧烈一抖,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默。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小酒馆。
鹤华看着如遭雷劈的几位公子,手里茶盏放在亲卫摆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传到公子耳朵里,公子们齐齐哆嗦了一下。
这位公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好性,什么温柔善良宽容大度,都是没见识的黔首们对她的美好想象。
——真实的公主是个狠辣性子。
他们听北疆换防回来的郎将讲,公主追蒙毅追到北疆,驻守城防的北疆卫士对她例行检查,不知是不是言语间门冒犯了这位公主,公主勃然大怒,要将那些卫士们统统砍头,蒙毅再三求情,都不曾让公主收回成命,这位公主的狠辣手段可见一斑。
当然,郎将不止说了这些事,酒过三巡,那些该讲的不该讲的事情,郎将全部与他们说了,比如说公主对蒙毅的心思,再比如说,蒙毅为何放着好好的上卿不做,而是突然远赴北疆。
蒙毅将门出身,是陛下看着长大的人,更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
蒙老将军与蒙老夫人爱重幼子,不舍得让蒙毅不曾如长兄蒙恬一般征战四方,这位将门虎子便以文官入仕,先任大夫,再拜上卿,晋升速度世所罕见。
出身好,能力强,甚至于就连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们随父亲前往咸阳朝贺时曾见过蒙毅,那人并未着甲,紫袍加身,着上卿内史服饰,迎风立于以样貌身段著称号称陛下脸面的亲卫之前,熠熠生辉到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看着蒙毅代替天子接待前来朝贺的官员宗室,心里忍不住嘀咕。
——最好看的亲卫在蒙毅面前只是陪衬,若换了寻常人站在他面前,怕不是被他衬成土鸡瓦狗。
似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青年才俊,自然引得无数关中女子所倾慕,而公主鹤华,也是其中一个。
公主虽养在陛下膝下,但陛下朝政繁忙,更多的时间门是跟随蒙毅,由蒙毅教养着长大,数十年的朝夕相伴,让这位公主对蒙毅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几次三番对蒙毅表达情意。
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情,蒙毅只将公主当做晚辈,从无半点旖旎心思,公主步步相逼,蒙毅烦不胜烦,便抛下大好前程不要,请命代替兄长远赴北疆。
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女儿,更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女儿,金尊玉贵千娇万宠,哪里受过这种冷遇?
蒙毅去边关,她便逼迫少将军王离护送自己去边关,端的是蒙毅去哪她也要追到哪,她看上的男人她一定要搞到手。
公主刚到北疆,便先给蒙毅来了个下马威,以城防卫士对她不敬的理由,处死冒犯她的城防卫士。
蒙毅礼贤下士,公主却视人命如草芥,两人性格南辕北辙,蒙毅能喜欢公主才是怪事。
边防卫士被处死之后,蒙毅彻底与公主撕破脸皮,两人闹得不欢而散,直至今日,仍不通书信往来。
能把性子平和的蒙毅逼到这种程度,公主的刁蛮任性可见一斑。
想想无辜被公主迁怒的卫士的下场,再想想自己方才编排公主的话,公子们几乎看到未来的自己坟头草三丈高的场景。
“方才还说得热火朝天,怎么我一来,你们全变成哑巴了?”
鹤华瞧着脸色极为难看的公子们,声音慢悠悠,“我倒不知道,我这位公主还能叫人变成哑巴的能力。”
哪里是被她变成哑巴?
分明是他们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
私下编排陛下与公主也就算了,这种话竟然还被公主听了个全,哪怕他们的父亲祖父在栎阳一手遮天,这种情况下也保不得他们的性命,撑死卖一卖老脸,让心狠手辣的公主给他们留个全尸。
可这个全尸也不是这么好留的。
公主悄无声息入栎阳,为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拿了他们的把柄,才好在栎阳开始自己的新政。
这种情况下,为了家族利益,他们的长辈未必会为了他们对公主妥协,而是选择坚持自己的政见,维护家族的统治。
“这、公主说笑了。”
挣扎犹豫半瞬后,公子里胆子最大的公子陶壮着胆子开口,“公主,呃,公主何时到的栎阳?”
“我们,我们怎没听到半点风声?”
“公主远道而来,我们不曾迎接,死罪,死罪。”
一起饮酒作乐久了,众公子极有默契,公子陶哆哆嗦嗦开口,另一位公子便颤着声音转移话题,端的是一唱一和努力将刚才僭越之语遮掩过去。
“公主一路辛苦。”
“公主可曾用餐?”
“此酒馆虽不及咸阳宫,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公主——”
“哦,原来我没有那种能力,将你们变成哑巴呀。”
鹤华笑眯眯打断众公子的话。
公子陶尴尬一笑,“公主真爱说笑。”
“世人皆道公主威仪似陛下,今日一见,公主和善爱笑,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公子成赔笑道,“公主不仅威仪似陛下,还有女子的柔软与善良,怪不得陛下对公主另眼相待,莫说陛下了,就是我们瞧着公主,也是敬若神明却又生出亲近之心的。”
众公子肃然起敬。
到底是公子成,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
——公主对皇位的野心昭然若揭,与公主说再多的好话,不如夸一句公主像陛下。
“正是这个道理。”
“公主这般模样,又这般性情才情,普天之下谁能不喜欢呢?”
“陛下爱重公主,实在再正常不过。”
众公子心思一动,你一言我一语,顺着公子成的话疯狂吹鹤华彩虹屁。
鹤华听得心花怒放,眼睛都舒服地眯了起来。
——多说点,这种话她爱听。
众公子见此,更加卖力夸赞鹤华与嬴政。
鹤华频频点头,“阿父的确喜欢我。”
“那当然。”
公子陶立刻接道,“公主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鹤华眼睛微勾,“你们也觉得阿父格外偏宠我?”
“自然。”
公子陶重重点头,“公主在陛下心里的位置无人所能比拟。”
鹤华轻轻一叹,“我也知我在阿父心中位置最重。”
“可惜阿父越看重我,旁人便越觉得阿父糊涂,说什么我不过是位公主罢了,哪里值得阿父这般用心?”
公子成眼皮一跳,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预感。
“这是他们鼠目寸光,不知所谓!”
公子陶尚未反应过来,鹤华刚出口,他便接了话,“公主乃是被天书选中的人,陛下怎么爱重公主都不为过,哪里轮得到旁人来置喙?”
“......”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几个刚才还在置喙的其中一个?
公子成嘴角微抽,连忙给公子陶使眼色。
“对于这种人,公主应——”
余光瞥见公子成的脸色,公子陶声音微微一顿,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鹤华拉长调子接下公子陶的话,“公主应怎样?”
“怎么不往下面说了?”
公子陶面如土色。
“公主,您看您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吃饭呢。”
公子成忙不迭打圆场,“不如这样,咱们一边吃一边说,您看怎么样——”
“哼,胆小怕事,见风转舵!”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子冷声打断话,“说了便说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男人上前一步,站在众公子之前,直视着鹤华的眼,冷冷说着话,“我们方才说陛下糊涂,将公主任命为栎阳县令。”
公子成眼前一黑。
——不怕没队友,就怕猪队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与公子界这种莽直且死心眼的人成了好朋友?
这种话一旦说出来,他们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他们的父亲与祖父只是在栎阳一手遮天,并不是在公主面前都一手遮天啊!
公子界万念俱灰,拼命拉公子界衣袖,期盼这位公子能少说两句,为自己的三族性命想一想。
但他的手刚拽到公子界的衣袖,便被公子界甩开,少年甩开他的手,声音越发铿锵有力——
“公主的确对大秦有功,陛下理应对公主论功行赏,但栎阳地势险要,地位特殊,不是陛下随随便便便能封赏的地方,更不是公主动动嘴皮子便能振兴的地方。”
“陛下将公主任命为栎阳县令,着实非明君所为——”
“噌——”
章邯佩剑瞬间门出鞘,横在公子界脖颈。
刺目寒芒闪过,众公子彻底绝望。
——公子界,我替我们三族谢谢你!
冰冷剑锋抵在自己脖颈,公子界身体微微一抖。
“自己想死别拉着我们!”
公子陶忍无可忍。
公子界吞了吞口水,“我没想死。”
“没想死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见不得你们这种为了活命便见风转舵的行径。”
“......你清高!”
公子成立刻与公子界划清界限,“公主,此为公子界一人想法,与我们无关。”
“不错,我们绝无这种想法。”
“公主,陛下是明君,您更是最为器重的公主,我们绝无轻视您之心。”
公子界脸色白了白。
——酒肉朋友果然是靠不住的,平时称兄道弟,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与他沾上半点关系。
“公主,公子界不是这样意思。”
一片与公子界撇清关系的声音中,公子陶的尴尬赔笑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呃,他是另外一个意思,不是说陛下与您的意思,是、是......”
是了半日,没琢磨出该怎么把话圆回去。
公子界的话太直白也太干脆,让人想给他描补都找不到合适的话去描补。
公子界心头一热。
这才是好兄弟啊,不枉他天天借钱给公子陶寻欢作乐。
这倒是个重情义的纨绔,鹤华瞧了一眼抓耳挠腮替公子界说话的公子陶,“你有替他说话的时间门,不如问一问你的好兄弟,他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我阿父并非明君?”
鹤华轻嗤一笑,“恩,这个观点倒是稀奇。”
“陛、陛下当然是明君。”
大抵是性命被威胁,又或者说是不想让公子陶被自己拉下水,少年脖子一梗,替自己辩解,“只是陛下将公主任命为栎阳县令的事情,却非明君所为。”
“这个观念也稀奇。”
鹤华挑眉,“你说这并非明君所为,但我却觉得阿父决断英明,实乃千古一帝。”
公主完全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公子界眉头微皱,再次开口,“公主——”
“章邯,处理了。”
鹤华懒得理会他的啰嗦,“别叫他死得这般痛快。”
“喏。”
章邯长剑还鞘。
公子陶吓了一跳,“公主息怒!”
“你——”
公子界心头一惊。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章邯揪住衣襟,男人显然是练家子,力气极大,容不得他半点挣扎,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捞到,便被男人揪着衣襟将他倒拖到窗口处,而后胳膊一抬,直接将他从窗户处丢下去。
“啊啊啊啊!”
“砰——”
重物坠地,声音遥遥传上酒楼。
章邯弹了下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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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踩在地板上,像是踩在众公子心上,武人行动之间门不出声,他也不例外,悄无声息掠过众多公子,目光在众公子面上划过,明明没说话,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众公子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头顶上还悬了把削铁如泥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取他们性命。
——死亡如风,如影随形。
“公主,乱臣贼子已处理。”
章邯拱手复命,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鹤华微颔首。
众公子彻底吓破胆。
“公、公主息怒。”
公子成腿上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鹤华面前,再不复刚才的巧舌如簧。
其他公子面如土色,纷纷跟着公子成跪倒在地。
众多公子中,只有公子陶仍站着,像是仍在震惊之中尚未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公子界被丢下的窗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陶,快跪下。”
公子成颤巍巍伸出手,扯了扯公子陶衣袖。
公子陶回神。
少年一点一点转过脸,目光落在锦衣少女身上,少女眉梢微挑,神色骄矜而坦然,丝毫没有吩咐心腹杀人的不安。
“你们可能对我有误解。”
少女拿起茶盏,轻啜一口茶,笑眯眯开口,“我这个人呢,脾气不大好,性子也暴烈,睚眦必报,视人命如草芥,生平最讨厌旁人说我阿父的不是。”
公子陶身体僵了僵。
鹤华看着他木然的眼,下巴微抬,继续自己的话,“阿父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六合一统,威加天下,乃天地人鬼神之共君。”
“我希望在以后的栎阳城,所有人都能将阿父的功绩铭记在心,而不是我随随便便去一处酒馆,便能听到旁人编排我阿父的不是。”
满室寂静。
无人敢接鹤华的话,更无人敢看鹤华的眼,哪怕此时的她面带微笑,声音也是温和有礼的,整个人柔和无害得像是午夜里升起的皎皎白月光,但众公子却瑟瑟发抖,呐呐不敢言。
白月光杀人不见血。
白月光轻声细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比新官上任三把火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更叫人心胆俱裂。
公子陶慢慢跪下,“臣......谨遵公主之命。”
“瞧你们吓得,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似的。”
鹤华噗嗤一笑,从座位上起身。
众公子齐齐打了个哆嗦。
章邯伸出手。
鹤华扶着章邯的胳膊,施施然走到公子陶面前,慢条斯理对着公子陶伸出自己的手,“都是一家人,干嘛动不动便磕头跪地的?”
“起来吧。”
公子陶剧烈一颤。
“公子陶。”
章邯凉凉出声。
公子陶虎躯一震,忙不迭站起身。
起身太快又没敢真的让鹤华来扶他,他身体跄踉了一下,险些跌在地上。
公子成眼疾手快,连忙扶了一把。
公子陶这才站稳身体,颤着声音向鹤华道,“公、公主金尊玉贵,臣、臣怎敢与公主攀扯关系?”
“你们这些栎阳旧人呀,最是喜欢讲究尊卑礼仪。”
鹤华轻轻一笑,扶着章邯的手,走到主位坐下,“却忘了咱们大秦最不讲究这些,若处处讲究这些,大秦哪有今日之盛景?”
“孝公变法,惠王东出,武王锐意进取,昭襄王开疆扩土,奠定阿父横扫六合的基础。”
“大秦六世明君,个个标新立异,不走寻常路,而今的阿父更胜先人,要我做栎阳县令,你们为大秦子民,更为嬴氏宗族,必能明白阿父的苦心。”
众公子跟在鹤华身后,哆哆嗦嗦附和着鹤华的话。
“以君臣论,你我同为阿父的臣子。”
“以宗族论,你我同出嬴氏,乃是一家人。”
鹤华弯眼一笑,抬手斟了几盏茶,“既同为臣子,又同为一家人,你们更要支持我在栎阳的政令,这样才不辜负阿父对栎阳、对你们的殷切希望。”
“臣、臣绝不敢辜负陛下的期望。”
“臣一定以公主马首是瞻。”
鹤华满意点头,“甚好,这才是大秦宗族该有的样子。”
“吃茶。”
鹤华将茶盏推到众公子面前。
众公子身体微僵,无人敢动。
“方才还说以我马首是瞻呢,怎么连我的茶都不吃?”
鹤华眼皮微抬,揶揄笑道。
“谢、谢公主赐茶!”
公子成连忙上前,颤着手端起一盏茶。
有了带了头,剩下的公子也有样学样,连忙去饮茶。
鹤华颔首,“很好。”
“饮了我的茶,便是我的人。”
众公子脸色微变。
——原来不是抓他们把柄,以他们来要挟家族妥协,而是要拉拢他们,让他们与家族决裂去帮公主做事?
可问题是他们虽是公子,但都是些纨绔之徒,在家里说不上话,在栎阳更是响应者寥寥,纵然他们真情实意想帮公主,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只会帮公主倒忙。
——能力不济,官职不高,能帮到公主才是怪事。
“取地图来。”
鹤华吩咐亲卫。
“喏。”
亲卫领命。
立在鹤华身后的两名亲卫挪开茶盏,将鹤华面前的案几收拾干净。
另两位亲卫取出地图,把地图平铺在案几上。
还有两位卫士拿出笔墨,轻手轻脚在另一张小几上研磨。
“我最不耐烦与上了年龄的老人沟通了。”
鹤华道,“他们迂腐且固执己见,说服他们比登天还难。”
“可你们便不同了。”
“你们与我年龄相仿,习性相近,我说的话你们更容易理解。”
公子成干笑,“这是自然。”
“只是我们年龄尚小,不曾在栎阳担任重要官职,纵然理解公主的政令,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了公主的忙。”
“你们若是身居要职,我还不找你们了呢。”
鹤华不置可否。
公子成尴尬一笑。
鹤华从亲卫手里接过笔,在栎阳地形图上圈下几处位置,“此地太过破败,我想将这些地方全部拆迁重建。”
“你们去与当地的黔首谈判,与他们协商拆迁补偿方案,若补偿方案没甚问题,我们便着手拆迁。”
一瞬间门,众公子的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他们虽然纨绔,但出身宗室,多少懂点皮毛道理,想要一个落后的城市重新焕发生机,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是不破不立,再直白点是拆迁与铺路,拆迁能拉动经济,铺路创作很多就业岗位,一旦路铺好,新的工厂或者商业区拔地而起,便能盘活一方经济。
他们的长辈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但无论是拆迁还是铺路,都是极其耗费资金且急需要人脉的,他们拿不出这个钱,更找不到愿意来栎阳投资的工厂,便只好这么凑活着让栎阳越发死寂,让这座原本的旧都越发泯于众人,甚至很多人早已记不起它的名字与辉煌。
可公主不同,公主不止有钱,还有人脉,掌管天下工厂的吕雉更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她一声令下,便能给栎阳引进无数工厂,让栎阳的黔首不再争相去咸阳做工,回到栎阳发展自己的城市。
而公主只所以选择他们,而不是选择他们位高权重的长辈们,原因也非常简单——因为他们是纨绔。
终日走鸡斗狗的纨绔是升斗小民们最为忌惮的存在,他们去谈判拆迁,黔首们根本不敢狮子大张口,而也因为他们并非身居高位,在家里在栎阳都说不上话,是长辈们忽视的存在,他们更渴望在仕途上有所建树来证明自己并非一事无成,而不是见钱眼开,中饱私囊。
“你们自由在栎阳长大,对栎阳远比我熟悉。”
鹤华道,“你们说一个时间门,多久能摸底排查完,多久能与黔首们签订拆迁协议,多久能正式动工?”
公子成眼皮一跳。
——拆迁还需要与黔首签订协议?
这里是栎阳,又不是国都咸阳。
要不要拆迁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根本不用生搬硬套咸阳拆迁的那一套,追着黔首屁股后面让他们签字按押。
公子成道,“第一个月摸底排查,第一个月便能让所有黔首签订协议,第三个月可以正式动工。”
“不急,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
想想咸阳耗时三年才完成的拆迁,鹤华啧了一声。
“半年,半年绝对可以!”
公子成又道,“公主放心,拆迁为公主来栎阳的第一件事,臣定能给公主办得漂漂亮亮!”
鹤华眸光轻闪,“甚好。”
“此为军令状与任免书,签了这些,你们便去做事吧。”
“喏!”
公子成立刻上前,提笔写字。
公子陶偷偷拉了下公子成的衣袖。
——界的尸体还没凉呢,他们便迫不及待为公主效忠,这种行为是不是太过薄凉?
公子成拍了拍公子陶的手背。
界是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况这事并不难做,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只要做好,便能出人头地,再不用做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不仅能向长辈们证明自己,更能借着公主的东风入朝参政。
要知道,陛下可是有将公主立为继承人的心思的。
栎阳只是一块试验地,如果公主在栎阳做得好,继承人之位便非公主莫属,他们作为公主在栎阳的头号功臣,未来不仅能随着公主入朝参政,甚至出将入相也能想一想!
前途一片光明,公子成迫不及待签上自己的名字。
其他人见此,也跟着签上自己的名字。
公子陶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跟着签字。
是日,栎阳轰轰烈烈的拆迁计划开始运行。
公子界被章邯从酒楼摔下并没有摔死,只是摔断了腿,在家卧床修养,众公子前来探视,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公子界,公子界半晌无语,如遭雷劈。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他这帮脑袋不太够用的狐朋狗友会接!
做好了,是公主指挥有方。
做不好,那是他们天生纨绔不堪重用。
“快去找公主辞了这件事!”
公子界恨铁不成钢。
公子陶奇怪看了眼公子界,“为什么要辞?这可是咱们第一次被委以重用。”
“哦,你是气我们不带你?”
但很快,公子陶反应过来,从侍从手里接过军令状与委任书,拿给养伤的公子界看,“放心,这种好事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丢下?”
“看,这是我再三向公主求来的。”
公子陶献宝道,“我说了好多好话,才让公主消了气。”
“公主不生气的时候,还是愿意讲道理的,公主说你命大,不计前嫌让你跟我们一同去做这件事。”
“......”
我可谢谢你的好意了!
公子们鸡飞狗跳开始摸排拆迁地的黔首,鹤华这里被宗亲老臣们堵了门,家里的纨绔不知天高地厚,看不出其中门道,但他们这帮老人看得清,拦不住纨绔要死要活跳火坑,只能来找幕后人公主,让公主给他们一个交代。
府外闹得太厉害,亲卫入府送信。
章邯瞧了眼正在研究栎阳地形图的鹤华,抬手制止亲卫的请示,“公主,我去将他们轰走。”
“不必。”
鹤华眼皮微抬,眼底闪过一丝揶揄之色,“我来了这么久,也该会会这帮老狐狸了。”
“请他们进来。”
鹤华转身坐下,轻啜一口茶,“我倒是想看看,这些让商君都无可奈何的宗室老臣之后到底有多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