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将军,栎阳来的书信。”
亲卫飞身下马,快步奔向检查直道的蒙毅。
蒙毅动作微顿,转身看向亲卫,“栎阳?”
副将眼皮微抬。
——看来不是公主的信。
若是公主,亲卫当说公主来信,而非含糊的栎阳过来的书信。
算一算时间,公主已有半年时间不曾给将军写信,到底是少年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三年前不远万里追到边疆,三年后断了书信往来,仿佛自己生命中不曾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副将瞄了一眼蒙毅。
出将入相的眉头微动,神色如常,仿佛并不在意写信之人是公主还是其他。
副将肃然起敬。
到底是陛下身边一等得用之人,单是这种心胸气度,便能将寻常人衬成跳梁小丑。
“是的,栎阳。”
亲卫欠身,双手捧上书信,“寒酥长史写给将军的信。”
蒙毅抬手接过,撕开封条,打开书信。
副将小心翼翼瞥向蒙毅手里的书信。
习武之人感官敏锐,眼力更是一等一的好,只一眼,便叫他瞧见书信上的章邯二字。
章邯?
那个被公主提拔,然后在西南之地屡立奇功的少年将军?
此人虽有战功,但并非贵族出身,家世简单,根基浅薄,远比武将世家出来的人好拿捏。
身世才情皆良配,更绝的是此人长了一张艳若桃李的桃花面,若非尸山血海浸染出来的杀伐凌厉所压着,还会让人误以为是哪里来的楚风小倌,似这样的人守在公主身边,也怪不得公主把将军抛在脑后。
将军虽好,可到底大公主许多,待公主如兄如父,对公主管束颇多,情到浓时觉得管束是为自己好,可若情分淡了,那便是对自己的束缚,是自己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牢笼,哪里比得上同龄人的伏低做小温柔婉转?
副将叹了一声,顿时脑补出一出狗血大戏。
蒙毅手里拿着信,眼睛看向副将,“看完了?”
“看.......没有!”
副将声音微顿,随即反应过来,“末将什么都不曾看到!”
开什么玩笑?
这种上峰惨被人挖墙脚的书信他怎么能看呢?
他不仅不能看,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此来维护上峰那可怜且脆弱的自尊心。
蒙毅不置可否,“寒酥请我回去。”
“她言栎阳宗亲势力盘根错节,公主孤身一人,难以应对。”
蒙毅把信递给副将。
副将看了看书信,没敢接。
——这种写着公主与上峰秘事的书信,真的是他这种人能看的吗?
但上峰似乎并无遮遮掩掩不敢将书信内容见光意思,副将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接下信,一目十行看下去。
副将接下信,蒙毅收回手,双手备于身后,悠远目光落在即将修建完成的直道上。
“虽有章邯在公主身侧,但章邯到底年轻气盛,处理不好宗亲老臣与公主的关系,所以写信邀我回去,襄助公主处理栎阳政务。”
蒙毅平静出声。
副将嘴角微抽。
——大抵也只有他们这位光风霁月的将军,才会觉得这是寒酥邀请他帮助公主处理政务。
以他来看,寒酥长史写的这封信的确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言公主的不易,言宗亲老臣的抗拒,言纨绔们的办事不利,打眼一瞧,很容易得出一个公主来了栎阳,便是水深火热步步维艰的结论,毕竟寒酥只字不提公主与将军的关系,话里话外毫无旖旎之意。
可很多时候看信不能看表面,要联合写信的时间地点来看。
寒酥长史写这封信的时候,公主身入栎阳,身边仅有亲卫女官伺候左右,少将军不曾追随左右,倒是章邯与公主一同去了栎阳。
血气方刚的男人,情窦初开的少女,俩人朝夕相伴着,身边无长辈,更无教引宫人约束着,很容易发生一些花前月下的风流事。
若非失态逐渐超过寒酥的控制范围,她怎会在这种事情写这样的求助信?
要知道公主并非养在深闺人不识更不知朝政凶险的娇娇女,而是被陛下一手带大的公主,栎阳之行对她来讲虽是磨难重重,但根本到不了需要求助万里之外的蒙将军的份上。
退一万步来讲,公主的确招架不住栎阳的宗亲老臣,可将军远在边疆,等将军得到消息,八百里加急赶到栎阳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根本帮不到公主的忙。
——若真到了紧急关头,求助离栎阳不远的蒙恬将军都比求助将军来得容易。
可问题是,他们的将军似乎并不明白寒酥写这封信的用意。
又或者说,将军明白,但碍于他年长公主太多,又或者他对公主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他选择性忽视寒酥的言外之意,只将这封信当做普通的求助。
副将心情格外复杂。
“将军,寒酥长史乃是公主最为心腹之人。”
斟酌片刻,副将试探出声,“若非公主之难不可为外人道,长史怎会在这个时间给将军写这样的书信?”
蒙毅看了一眼副将,“你的意思是,建议我回去?”
“末将不敢。”
副将立刻道,“只是末将觉得,此时的公主需要将军,至于将军回还是不回,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对于蒙毅会不会回去这件事儿,副将持悲观态度。
当年将军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宁愿从咸阳远赴边关也不愿继续待在公主身边,其心思已昭然若揭——将军对公主只有亲情,并无男女之情。
离开公主,是因为公主终有一日要长大,将军觉得他不该成为公主成长路上的绊脚石,所以才会毅然决然来到北疆。
若非公主不远万里追到这里,只怕将军连书信都会一并断了,让公主彻底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也让公主彻底习惯自己一个人,在没有任何人的庇佑下快速成长。
公主的确是成长了。
在她选择与少将军一同闯宫门出发之际,她便已经成长了,她不再是被长辈们庇佑被长辈们安排一生的小公主,而是从锦衣玉食的尊荣里长出了棱角与自己的想法。
她不再满足被安排。
她不再沉溺于旁人的为她好。
她开始独立思考,成长与得失的代价是什么,然后打破陛下给她的舒适圈,决然追求心之所向。
从公主的改变来看,将军的离开是对的。
若将军不离开公主永远是那个遇事便去找将军的小公主,而不是独立思考事情的能够独当一面的有继承人潜质的公主。
公主长大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将军。
她给将军的书信,从一月三封到三月一封,再到半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将军的生活。
——她已经不再需要将军。
如果这一次将军不回去,那么公主的未来,将与将军没有任何关系。
副将呼吸微顿。
“将军,公主需要您。”
半息后,副将脱口而出,“您回去吧!”
“您若再不回去,下次寒酥长史给您送来的便不再是这样的书信,而是公主好事将近的书信!”
蒙毅眼皮微跳。
“公主好事将近的消息?”
蒙毅看向即将凝固的乌色直道,唇角抿成一条线,“若果真如此,我更不必回去。”
副将瞬间心梗,“将军——”
“你看,这里的直道快要铺好了。”
蒙毅手指微抬,指向直道,打断副将未说完的话。
“末将知道,末将知道直道快要铺好了。”
副将着急上火,“直道铺好了,您的任务便完成了,您更改回去帮公主了!”
“将军,您为什么不回呢?”
副将不解,“将军,公主是人,并非物件。”
“物件放在咸阳十年八年,它可能还保持着原样,但公主不一样,公主金尊玉贵众星捧月,想要讨好公主的人不计其数,莫说十年八年,三五年再回去,公主便与之前大不一样——”
副将声音微微一顿。
恍惚间,他有些明白将军为什么不回去了。
少年人的情谊最为直白,来得快去得也快,三年前爱之入骨,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三年后形同陌路,连书信都吝啬一封,纵然回去了,又有什么意趣呢?
与章邯争风吃醋?
还是与王离阴阳怪气?
那不是他家将军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家将军是天山上的一捧白雪,夜幕里的一抹月色,是君子如衍,珺璟如晔,更是清风朗月,落拓不羁,他不屑更不会将自己陷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争宠地。
副将静了一瞬。
“将军,末将明白您的意思了。”
副将轻轻一叹,“但末将还是要劝您一句,少年人的情爱如疾风骤雨,来时汹汹,去时寂静。”
“常人皆道,这样的情谊不要也罢。”
“不能长久的感情除了扰人心绪外,对自己并无进益,所以很多人对这样的情谊不屑一顾,从不放在心间。”
“可是将军,再怎样一闪即逝的东西,它也是真的存在过的。”
“世人怨它短暂,却不知它突破一切在星夜闪过之际,已经耗去它所有勇气。”
蒙毅眼睛轻眯。
“不是谁都能对没有希望的事情初心不负。”
副将道,“更何况,那人是公主。”
“她生来便万众瞩目,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在公主的世界里,她想要的东西勾勾手便能够得到,而不是自己费尽心机却仍是虚无缥缈。”
*
“公主,您要的拆迁地的摸底排查,臣已经全部做好。”
公子成将几人统计出来的资料全部奉上。
女官吕鬚接过资料,快步拿给鹤华。
吕鬚是吕雉的亲妹妹,又一个牙尖嘴利野心勃勃的女人,吕雉入朝为官,吕鬚也生了想要参政的心思,但才情远不及自己的姐姐,留在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阳当京官的考核通不过,便只能下派到地方,从乡村一点一点做起。
可毕竟是当地首富养出来的娇娇女,又是吕公与吕老夫人的眼珠里,哪里舍得让她去村里过苦日子?便央着吕雉求了鹤华,让吕鬚在公主身边伺候,日后公主若能掌政,吕鬚便是公主身边的谏议大夫,岂不比虚耗光阴在村里熬日子强得多?
对于吕雉的恳求,鹤华一口应下。
历史上吕雉的两位兄长死后,吕家的男人便只剩草包,一群草包里凑不出一个脑子,所以才会在优势明明在自己的情况下还落了个满门绝灭的下场。
对比吕家的草包男人,吕鬚可谓是遗传了姐姐吕雉的政治眼光,看出了功臣宿将的算计,更看出家族即将灭门的隐患,奈何自己的女子身份让她很难掌权,便只能清醒着坠落,在大厦将倾之际奢靡度日,宁愿挥霍一空,也不愿自己死后家产被仇人霸占。
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一点阳光,她便能开出极其绚烂的花儿。
所以鹤华将吕鬚留在身边,让她跟着寒酥做事,且积累些政治经验,为自己日后的掌权培养人才。
鹤华翻开资料,大致扫了几眼,这些纨绔们的确在用心做事,只是没有经验,又着实受能力所限,给出来的东西看着像是在糊弄人,若换个脾气不好的人来看,估摸着能气得火冒三丈。
不幸中的万幸,看资料的人是她。
——拜王离所赐,在这种事情上她的情绪向来稳定,容忍性极高。
“你们有心了。”
鹤华放下资料,“只是数据不够精准,有很多东西疏漏了。”
公子成尴尬一笑,“那臣回去再整理一份?”
“不必。”
鹤华抬手。
吕鬚指挥着亲卫,将宗亲老臣之前送来的资料抬了上来。
整整几大箱的资料摆在面前,再看看自己送上去的薄薄二十几卷资料,众公子面上有些挂不住。
“公主既然已经有了资料,又为何让我们去摸底探查?”
公子界瘸着的腿尚未养好,看资料被亲卫抬上,心里有些不满。
——这不是让他们做无用功吗?
公子陶连忙去拉公子界的衣袖。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人的腿还没好呢,怎么现在便把之前被章邯从酒楼摔下来的教训忘了个精光?
摔得还是太轻!
就应该再摔重点,让他在床榻上躺个一年半载,他才能真正长教训。
鹤华道,“因为我想看你们的能力能不能支撑你们去做这件事。”
“你——”
话刚出口,公子界便觉得腿上巨疼,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回头怒视拧自己的人。
入目的是公子陶恨铁不成钢的脸。
少年几乎在脸上写着,你自己找死不要拉上我们。
公子界憋憋屈屈闭了嘴。
行趴,公主是公主,哪怕做了错事,她也是对的。
“敢问公主,我们是否通过了公主的考核?”
公子成试探出口。
“尚可。”
鹤华颔首,“虽能力不济,但勇气可嘉,勉强能做我的左膀右臂,替我推进拆迁一事。”
众公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人骂纨绔多年,他们对自己的斤两早就有了清楚认知,是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长辈们见了便想啐一口的败类。
但再怎样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有一颗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更别提他们还不是烂泥一块,而是大秦宗亲之后,六合一统的帝王的血亲,族里出了这么厉害的帝王,他们深感自豪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陛下可以,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可以?
当然,他们肯定做不到陛下的功绩,他们能将栎阳治理好,都是老嬴家祖坟集体失火才能冒出来的青烟,他们的要求并不高,仅仅是从死气沉沉的栎阳跳出去,入仕为官,正式成为大秦官吏的一员,而不是终其一生都被长辈们嫌弃,是世人眼里扶不上墙的烂泥。
公子成问道,“既如此,那公主准备何时着实拆迁?”
“你们觉得何时可以?”
鹤华把问题重新抛给众公子。
公子成被问住了。
溜须拍马他行,可涉及到政务的事情,他便是两眼抹黑了。
公子成看向公子界。
公子界才是他们这群人里最有能耐的一个人,腿伤虽尚未痊愈,但这些资料大多是他整理出来的,具体什么时候才能去拆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众人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公子界不情不愿开口,“公主,此时时机尚不成熟。”
“黔首鼠目寸光,听闻有拆迁补偿,便想坐地起价,否则便不签署拆迁协议。”
“若是按照我们的做法,威逼利诱下也能让他们签署协议。”
“但现在不同,此事乃公主牵头,若我们手段太过狠辣,非但会影响公主的名声,还会让咸阳的公卿大夫找到弹劾公主的理由。”
鹤华眸光微动。
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不枉她在章邯手里留下他的性命。
酒楼的那一摔,若按照章邯平日里的手段来,能叫公子界顷刻间毙命,是章邯看出了她的心思,这才收了力,只将公子界摔成骨折,并未取他性命。
思及此处,鹤华忍不住去瞧章邯。
明明陪伴她的时间不及王离久,怎就比王离更懂她心思?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只需她一个眼神,他便能清楚知道她想做什么?
目光落在章邯身上,她才发觉男人一直在看她,年龄上来之后的男人褪去少年时的青涩,身材越发高大,轮廓越发锋利,是眉眼似剑,更是气质如刀,危险而又略显阴郁。
但这样一个处处透着尸山血海趟过来的杀伐凌厉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却极为柔和,沉静而专注,仿佛世界纷扰与他无关,他眼里只瞧得到她一个人似的。
鹤华眼皮跳了跳。
恍惚间,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一个眼神章邯便懂她的意思了。
——他只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她。
她是他的全部世界。
鹤华心脏漏跳一瞬。
“......故依我之见,公主不妨将拆迁之事暂时搁置,做出见黔首贪婪,便放弃这块地方转投其他地方的样子来。”
公子成的声音仍在继续。
鹤华回神,收回视线。
公子成道,“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会配合公主,去拆迁地寻事滋事,让黔首们误以为公主的确放弃了他们,我们利益受损,才会去寻他们的麻烦。”
“如此一来,黔首们便会惶恐不安,既害怕我们的报复,又害怕公主的确转投他地。”
“于是乎,他们便不敢再坐地起价,而是联合起来请求我们疏通关系,让公主来回心转意。”
鹤华颔首,“你倒聪明,与我想到一处了。”
公子界心中一喜,这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了意义。
——像那种公主明明有资料,却让他们再去挨家挨户排查资料的事情,他再也不想做第二次了!
简直是被公主当猴耍。
案几上公主亲卫发下来的栎阳地形图,公子界提笔蘸墨,画了几个区域,指给鹤华道,“公主可将目光暂时放到这几个地方。”
“虽地势有些偏远,但已修好直道,不会影响东西的运输,只比原来的地方多上一两日的路上时间罢了。”
鹤华瞧了一眼,那几个地方是她一早便与章邯寒酥议定的地方,便允了公子界的提议,“可。”
“既如此,我们便着手行事。”
公子成立刻道,“公主撤回人手,我们便散布消息,争取在这个月底将这件事情彻底落实下来。”
是日,鹤华撤回所有参与拆迁的官吏。
是日,拆迁区人心惶惶,黔首们坐立不安。
“都说让你们不要狮子大开口了,这下好了,公主被你们惹恼了,不拆迁了,我们只能守着地里的粮食过日子!”
“这,我们也不知道公主这么小气啊。”
“什么小气?人人都像你这样提要求,公主拆迁的费用怕是要翻三翻!”
“那,那现在怎么办?”
“凉拌!”
“你们不仅得罪了公主,还得罪了公子们。”
“这可是他们向公主邀功的好项目,如今全被你们搅散了,你们就等着他们来报复吧!”
“公主讲道理,可这些纨绔公子们却是半点道理不讲的!”
是日,众公子聚众闹事。
是日,拆迁地人仰马翻。
茶馆里的男人轻啜一口茶,将窗外闹剧尽收眼底。
茶馆行人议论纷纷——
“嗐,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能借着拆迁的东风飞黄腾达,却偏得寸进尺,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都听说了,公主看上了城外的几处地方,这几天已经着手让人去调研了,那里的黔首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说是只要能拆迁,便什么都好说,公主给他们什么条件,他们便接受什么条件。”
“这才是聪明人。”
“拆迁不仅能拿一笔钱,等房子建好了,还能得几处房子,原来的地方建了工厂,自己或将房子租赁出去,或自己开个店铺做工厂工人的生意,岂不比自己抱着老宅漫天要价强得多?”
男人静静听着行人们的七嘴八舌,面上没甚表情。
一盏茶见底,他收回视线,取出一粒金瓜子,搁在茶馆桌面。
男人起身离去。
“哎,郎君,还没找您钱呢!”
小二拿起金瓜子,放在嘴里咬了下,隔得牙齿一阵阵疼,便连忙追出来。
“不必找了。”
男人纵马离去。
暮色深沉,男人抵达县令府邸。
鹤华带的人并不多,只驻守内宅,守在府邸外的卫士是栎阳人,认不出男人身份,只觉得此人气质光华,非富即贵,多半是咸阳来的贵族公卿,这种人万万不能得罪,守卫便快步上前,接了男人马缰,殷勤问道,“贵人高姓大名?”
“你就说,故人来访。”
男人轻轻一笑,声音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