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后又懊恼地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黄连啊黄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又没做亏心事,见到卓斯年怕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打个招呼吗?说不定跟他能说上几句话之后,对哥哥的病情有所帮助呢!
哎!算了!我真是痴人说梦!他如果真的是这医院的大领导,又怎么会对我这么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施以援手呢!
我悻悻地收回思绪,跟着人群走出了电梯。
哥哥的病需要无菌病房,之前为了节省开支,每次透析后还是住在了普通病房。一个月前,当我从张琰那里领到了完全可以支付哥哥医药费的薪水之后,我强制给哥哥换到了单人间。
消毒之后,我走进了哥哥的病房。这个点,父母回家做饭去了,只有哥哥一人在。见我进来,正坐在床上看书的哥哥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了笑,“小连,你怎么又来了?今天没课吗?”
我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下来,“进入期末考试了,没课。”
一个星期没见,哥哥的脸色看着比之前好点,但整个人还是没精打采。
哥哥今年才31岁,比我大十岁,在一所高中教历史,高大魁梧,温文儒雅,是学校里有名的男神教师,如今却被病魔折磨得早就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好好复习,下半年就要找工作了,还没想好去什么单位?”哥哥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宠溺,我的心里却一阵阵发紧。
“嘿嘿,不告诉你!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我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冲他一笑。
哥哥抬手捏了捏我的脸蛋,“调皮!”
这如果放在以前,我一定跳起来敲他脑袋还回去了。可是现在,我心疼我哥,哪里还舍得去还手。
“小连,有没有瑶瑶的消息?”哥哥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一双眸子里满是期望地问我。
一听到“瑶瑶”这个词,我脸上一直努力维持的笑脸就撤了下来,没好气地说,“没有。”
我哥说的瑶瑶是我嫂子薛瑶,哦不,准确地说,是我前嫂子。
薛瑶是我哥以前读研究生时带的一个学生,本科一毕业我哥就娶了她,可是悲催的是,婚后才发现她不能生育,怕我爸妈嫌弃她,我哥把责任全揽在了他身上,说他是个丁克主义者,不想要孩子。
至今她不能生育这事,我们三个还瞒着我爸妈。
可是,在哥哥病了一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之后,薛瑶提出了离婚,抛下重病的哥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家。
就这种忘恩负义的女人,我哥还想着她念着她,我不知道是该哀其不幸,还是该怒其不争。
哥哥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怪你嫂子。”
“又不是我老婆,我哪有资格怪别人。”我赌气地背过脸去,眼泪流了下来。
哥哥对薛瑶比对我这个亲妹妹还好,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时他们那段师生恋可谓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的。
可最终,那个女人还是负了他。如今,他长期卧病在床,身体忍受病痛折磨的同时,心理上也受到了重创。
虽然在家人面前他表现得无所谓,但我知道,他还是盼着薛瑶能陪在他身边的。
“傻妞。”哥哥笑了笑,抬手宠爱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在医院陪哥哥聊了会天,赶在我爸妈来医院送饭之前,离开了病房。
这大半年来,疾病折磨的是我哥的身体,煎熬的却是父母的心。每次看到他们在我兄妹俩面前强撑起的疲惫笑脸,我的心就像在被人用刀一刀刀剁着,钝痛,却无能为力。
与其看着他们难受,不如不见。
提起我父母,我必须啰嗦一段背景。
我哥是80年代出生的,我父母当时还都是县医院的正式职工,一个是中医内科大夫,一个是高护。在我哥9岁的某一天,我那个有点没心没肺的老妈发现自己好像意外怀孕了,就在她没告诉我爸就准备去产科把那个意外流掉的时候,闻声而来的父亲把我妈从手术台上拉了下来,“这个孩子,要留下来。”
我妈当时以为我爸发烧了,随手拿起一只温度计就要给他量体温,“你疯了吗?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我们要是生二胎,工作就都别要了。”
我爸扔掉了那只温度计,握着我妈的手腕直接给她这个孕妇把了个脉,格外肯定地说,“是个女儿,就算不要工作,也得留下。”
就那样,我爸为了留下我,教唆我妈和他一起辞去了医院里稳定的工作,在县城里开了一个小诊所,一直到现在。
后来当我家太后把这段伟大的历史告诉我的时候,我当即就抱住我爸狠狠哭了一场,“老黄啊,幸亏上辈子我给你当情人的时候,嘱咐你一定别喝孟婆汤,我太有先见之明了!否则你早忘记了我,我这辈子咋给你当小棉袄啊!”
讲真,我真的特佩服我爸妈,在上个世纪90年代,那个人人以铁饭碗为荣的时代,居然为了二胎主动放弃了稳定的工作。
长大之后我才明白,我爸妈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子女孤零零的罢了,不管是儿是女,有个伴才好。
特别是哥哥生病之后,我家太后常趴在我肩膀叹气,“幸亏还有你,否则现在你哥病了,我跟你爸会更崩溃。”
能不崩溃么,自从我哥病后,我爸把诊所三面墙上挂满的锦旗都烧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辈子治愈了无数病人,可唯独救不了自己的儿子。
......
我一边回忆着我们一家人的事,一边走出医院,来到路边等公交车。
一辆白色的越野车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我不经意瞄了一眼,咦,路虎。 ⑧☆⑧☆(.*)⑧☆.$.
心猛地一跳,待我抬头向车窗望去的时候,路虎的车玻璃已经落了下来,卓斯年取下墨镜,探过身子,“黄连?”
我去!不会吧?他居然认识我?
一时间,我有点心慌意乱,僵硬地抬手冲他挥了挥,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有多僵硬,“hi......”
“回学校吧?上车,我送你。”卓斯年淡淡地说着,又戴上了墨镜,作势就要启动车子离开。
我这人最怕欠人情,更何况这位大领导一副笃定我会上他车的样子,直接激起了我反抗的兴趣。
正打算拒绝,可眼瞧着路虎后面不远处就要停靠的公交车,连忙拉开路虎车门跳了上去。
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想蹭车坐,就是怕这么好的一辆路虎万一被公交车给蹭了,那真是可惜。